卷二十五　古賦八首

明堂賦

昔在天皇，告成岱宗，改元乾封，經(jīng)始明堂，年紀(jì)總章。時締構(gòu)之未輯。痛威靈之遐邁。天后繼作，中宗成之。因兆人之子來，崇萬祀之丕業(yè)。蓋天皇先天，中宗奉天。累圣纂就，鴻勛史宣。臣白美頌，恭惟述焉。其辭曰：

伊皇唐之革天創(chuàng)元也，我高祖乃仗大順，赫然雷發(fā)以首之。于是橫八荒，漂九陽，掃叛換，開混茫。景星耀而太階平，虹霓滅而日月張。欽若太宗，繼明重光。廓區(qū)宇以立極，綴蒼顥之頹綱。淳風(fēng)沕穆，鴻恩滂洋。武義烜赫于有截，仁聲馺乎無疆。

若乃高宗紹興，祐統(tǒng)錫羨，神休旁臻，瑞物咸薦。元符剖兮地珍見，既應(yīng)天以順人。遂登封而降禪。將欲考有洛，崇明堂，惟厥功之未輯兮，乘白云于帝鄉(xiāng)。天后勤蓮輔政兮，中宗以欽明克昌。遵先軌以繼作兮，揚(yáng)列圣之耿光。

則使軒轅草圖，羲和練日。經(jīng)之營之，不彩不質(zhì)。因子來于四方，豈殫稅于萬室。乃準(zhǔn)水臬，攢云梁，馨玉石于隴坂，空瑰材于瀟湘。巧奪神鬼，高窮昊蒼。聽天語之察察，擬帝居之鏘鏘。雖暫勞而永固兮，始圣謨于我皇。

觀夫明堂之宏壯也，則突兀瞳曨，乍明乍蒙。大古元?dú)庵Y(jié)空。巃嵸頹沓，若嵬若嶪，似天閫地門之開闔。爾乃劃岝峉以岳立，郁穹崇而鴻紛。冠百王而垂勛，燭萬象而騰文。窙惚恍以洞啟，呼嵌巖而傍分。又比乎昆山之天柱，矗九霄而垂云。

于是結(jié)構(gòu)乎黃道，岧嶤乎紫微。絡(luò)勾陳以繚垣，辟閶闔而啟扉。崢嶸嶒嶷，粲宇宙兮光輝；崔嵬赫奕，張?zhí)斓刂裢?/p>

夫其背泓黃河，垠瀨清洛。太行卻立，通谷前廓。遠(yuǎn)則標(biāo)熊耳以作揭，豁龍門以開關(guān)。點(diǎn)翠彩于洪荒，洞清陰乎群山。及乎煙云卷舒，忽出乍沒。岌嵩噴伊，倚日薄月。雷霆之所鼓蕩，星斗之所伾扢。挐金龍之蟠蜿，掛天珠之硉矹。

勢拔五岳，形張四維。軋地軸以盤根，摩天倪而創(chuàng)規(guī)。樓臺崛岉以奔附，城闕崟岑而蔽虧。珍樹翠草，含華揚(yáng)蕤。目瑤井之熒熒，拖玉繩之離離。華蓋以儻漭，仰太微之參差。

擁以禁扃，橫以武庫。獻(xiàn)房心以開鑿，瞻少陽而舉措。采殷制，酌夏步。雜以代室重屋之名，括以辰次火木之?dāng)?shù)。壯不及奢，麗不及素。層檐屹其霞矯，廣廈郁以云布。掩日道，遏風(fēng)路。陽烏轉(zhuǎn)景而翻飛，大鵬橫霄而側(cè)度。

近則萬木森下，千宮對出。熠乎光碧之堂，炅乎瓊?cè)A之室。錦爛霞駁，星錯波沏。颯蕭寥以颼飗，窅陰郁以櫛密。含佳氣之青蔥，吐祥煙之郁律。

九室窈窕，五闈聯(lián)綿。飛楹磊砢，走栱夤緣。云楣立岌以橫綺，彩桷攢欒而仰天。皓璧晝朗，朱蔑視甍晴鮮。赪欄各落，偃蹇霄漢。翠楹回合，蟬聯(lián)汗漫。沓蒼穹之絕垠，跨皇居之太半。遠(yuǎn)而望之，赫煌煌以輝輝，忽天旋而云昏；迫而察之，粲炳煥以照爛，倏山訛而晷換。蔑蓬壺之海樓，吞岱宗之日觀。

猛虎失道，潛虬蟠梯。經(jīng)通天而直上，俯長河而下低。玉女攀星于網(wǎng)戶，金蛾納月于璇題。藻井彩錯以舒蓬，天窗赩翼而銜霓。扶標(biāo)川而罔足，擬跟掛而罷躋。要離欻矐而外喪，精視冰背而中迷。

亙以復(fù)道，接乎宮掖。坌入西樓，實(shí)為昆侖。前承后疑，正儀躅以出入；九夷五狄，順方面而來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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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左右，則丹陛崿崿，彤庭煌煌，列寶鼎，敵金光。流辟雍之滔滔，像環(huán)海之湯湯。辟青陽，啟總章。廓明臺而布玄堂，儼以太廟，處乎中央。發(fā)號施令，采時順方。

其閫閾也，三十六戶，七十二牖，度延列位，西八東九。白虎列序躨跜，青龍承隅而蚴蟉。

其深沒而奧密也，則赤熛掌火，招拒司金，靈威制陽，葉光摧陰，坤斗主土，據(jù)乎其心。

若乃熠耀五色，張皇萬殊，人物禽獸，奇形異模。勢若飛動，瞪眄睢盱。明君暗主，忠臣烈火夫。威政興滅，表賢示愚。

于是王正孟月，朝陽登曦。天子乃施蒼玉，轡蒼螭，臨乎青陽左個，方御瑤瑟而彈鳴絲。展乎國容，輝乎皇儀。傍瞻神臺，順觀云之軌；俯對清廟，崇配天之規(guī)。欽若肸蚃，維清緝熙。崇牙樹羽，熒煌葳蕤。納六服之貢，受萬年邦之籍。張龍旗與虹旌，攢金戟與玉戚。延五更，進(jìn)百辟，奉珪瓚，獻(xiàn)琛帛。顒昂俯僂，儼容疊跡。乃潔菹醢，修粢盛，奠三犧，薦五牲，享于神靈。太祝正辭，庶官精誠。鼓大武之隱轔，張鈞天之鏗訇。孤竹合奏，空桑和鳴。盡六變，齊九成，群神來兮降明庭，蓋圣主之所以孝治天下而享祀窅冥也。

然后臨辟雍，宴群后，陰陽為庖，造化為宰，餐元?dú)?，灑太和，千里鼓舞，百寮賡歌。于斯之時，云油雨霈，恩鴻溶兮澤汪濊，四海歸兮八荒會。嚨聒兮區(qū)宇，駢闐乎闕外。群臣醉德，揖讓而退。

而圣主猶夕惕若厲，懼人未安，乃目極于天，耳下于泉。飛聰馳明，無遠(yuǎn)不察，考鬼神之奧，摧陰陽之荒。下明詔，班舊章，振窮乏，散敖倉。毀玉沉珠，卑宮頹墻。使山澤無間，往來相望。帝躬乎天田，后親于郊桑。棄末反本，人和時康。建翠華兮萋萋，鳴玉鑾之鉠鉠。游乎升平之圃，憩乎穆清之堂。天欣欣兮瑞穰穰，巡陵于鶉首之野，講武于驪山之旁。封岱宗兮祀后土，掩栗陸而苞陶唐。遂邀崆峒之禮，汾水之陽，吸沆瀣之精，黜滋味而貴理國，其若夢華胥之故鄉(xiāng)。于是元元澹然，不知所，若群云從龍，眾水奔海，此真所謂我大君登明堂之政化也。

豈比夫秦趙吳楚，爭高競奢，結(jié)阿房與叢臺，建姑蘇及章華。非享祀與嚴(yán)配，徒掩月而凌霞。由此觀之，不足稱也。蒙況瑤臺之巨麗，復(fù)安可以語哉！敢揚(yáng)國美，遂作辭曰：穹崇明堂，倚天開兮。巃嵸鴻蒙，構(gòu)瑰材兮。偃蹇坱莽，邈崔嵬兮。周流辟雍，岌靈臺兮。赫奕日，噴風(fēng)雷。宗祀肸蚃，王化弘恢。鎮(zhèn)八荒，通九垓。四門啟兮萬國來，考休征兮進(jìn)賢才。儼若皇居而作固，窮千祀兮悠哉！

大獵賦　并序

白以為：賦者，古詩之流。辭欲壯麗，義歸博遠(yuǎn)。不然，何以光贊盛美，感天動神？而相如子云競夸辭賦，歷代以為文雄，莫敢詆訐。臣謂語其略，竊或褊其用心?！蹲犹摗匪?，楚國不過千里，夢澤居其太半，而齊徒吞若八九，三農(nóng)及禽獸無息肩之地，非諸侯禁淫述職之義也。

《上林》云：左蒼梧，右西極?？计鋵?shí)，地周袤才經(jīng)數(shù)百。《長楊》夸胡設(shè)網(wǎng)，為周阹，放糜鹿基中，以博攫充樂。《羽獵》于靈臺之囿，圍經(jīng)百里而開殿門。當(dāng)時以為窮壯極麗，迨今觀之，何齷齪之甚也！但王者以四海為家，萬姓為子，則天下之山林禽獸，豈與眾庶異之？

而臣以為不能以大道匡君，示物周博，平文論苑之小，竊為微臣之不取也。今圣朝園池遐荒，殫窮六合，以孟冬十月大獵于秦，亦將曜威講武，掃天蕩野，豈淫荒侈靡，非三驅(qū)之意耶？臣白作頌，折中厥美。其辭曰：

粵若皇唐之契天地而襲氣母兮，粲五葉之葳蕤。惟開元廓海宇而運(yùn)斗極兮，總六圣之光熙。誕金德之淳精兮，漱玉露之華滋。文章森乎七曜兮，制作參乎兩儀，括眾妙而為師。明無幽而不燭兮，澤無遠(yuǎn)而不施。慕往昔之三驅(qū)兮，須生殺于四時。若乃嚴(yán)冬慘切，寒氣凜冽，不周來風(fēng)，玄冥掌雪。木脫葉，草解節(jié)，土囊煙陰，火井冰閉。是月也，天子處乎玄堂之中，餐八水兮休百工，考王制兮遵《國風(fēng)》。樂農(nóng)人之閑隙兮，困校獵而講戎。

乃使神兵出于九闕，天仗羅于四野。征水衡與林虞，辨土物之眾寡。千騎飚掃，萬里雷奔。梢扶桑而拂火云兮，刮月窟而搜塞門。赫壯觀于今古，嶪搖蕩于乾坤。此其大略也。而內(nèi)以中華為天心，外以窮發(fā)為?？?。豁咽喉以洞開，吞荒裔以盡取。大章按步以來往，夸父振策而奔走。足跡乎日月之所通，囊括乎陰陽之未有。君王于是撞鴻鐘，發(fā)鑾音，出鳳闕，開宸襟，駕玉輅之飛龍，歷神州之層岑。游五柞兮瞰三危，挾細(xì)柳兮過上林。攢高牙以總總兮，駐華蓋之森森。于是擢倚天之劍，彎落月之弓。昆倉叱兮可倒，宇宙噫兮增雄。

河漢為之卻流，川岳為之生風(fēng)。羽旄揚(yáng)兮九天絳，獵火燃兮千山紅。乃召蚩尤之徒，聚長戟，羅廣澤，河雨師走風(fēng)伯。棱威耀乎雷霆，烜赫震于蠻貊。陋梁都之體制，鄙靈囿之規(guī)格。而南以衡霍作襟，北以岱常作祛。夾東海而為塹兮，拖西冥而流渠。麾九州之珍禽兮，回千群以坌入；聯(lián)八荒之奇獸兮，屯萬族而來居。

云羅高張，天網(wǎng)密布。罝罘綿原，峭格掩路。蠛蠓過而猶礙，蟭螟飛而不度。彼層霄與殊榛，罕翔鳥與伏兔。從營合技，彌巒被崗。金戈森行，洗晴野之寒霜。虹旗電掣，卷長空之飛雪。吳驂走練，宛馬蝶血。縈眾山之聯(lián)綿，隔遠(yuǎn)水之明滅。使五丁摧峰，一夫拔木。下整高頹，深平險谷。擺椿栝，開林叢。喤喤呷呷，盡奔突于場中。而田強(qiáng)古冶之疇，烏獲中黃之黨，越崢嶸，獵莽倉。喑呼哮闞，風(fēng)旋電往。脫文豹之皮，抵玄熊之掌。批狻手猱，挾三挈兩。既徒搏以角力，又揮鋒而爭先。行甝號以鶚睨兮，氣赫火而敵煙。拳封貒，肘巨狿。梟羊應(yīng)叱以斃踣，猰貐亡精而墜巔?；蛩槟X以折脊，或歕髓以飛涎。窮遐荒，蕩林藪，扼土狛，殪天狗。脫角犀項(xiàng)，探牙象口。掃封狐于千里，捩雄虺之九首。咋騰蛇而仰吞，拖奔兕以卻走。

君王于是蛾通天，靡星旃，奔雷車，揮電鞭，觀壯士之效獲，顧三軍而欣然。曰：夫何神狹鬼栗之駭人也！又命建夔鼓，勵武卒。雖躪躒之已多，猶拗怒而未歇。集赤羽兮照，張烏號兮滿月。戎車轞轞以陸離，彀騎煌煌而奮發(fā)。鷹犬之所騰捷，飛走之所蹉蹶。攫麏麚之咆哮，蹂豺貉以掛格。膏鋒染鍔，填巖掩窟。觀殊材舉逸辟，尚揮霍以出沒。別有白猸、飛駿，窮奇、貙獌。牙若錯劍，鬣如叢竿?？谕天b，目極槍櫓。碎瑯弧，攫玉弩，射猛彘，透奔虎。金鏃一發(fā)，旁疊四五。雖鑿齒磨牙而致伉，誰謂南山白額之足睹？

總八校，搜四隅，馳專諸，走都盧。趫喬林，撇絕壁，抄獑猢，攬貊。囚鼬鼯于峻崖，頓彀貜于穹石。養(yǎng)由發(fā)箭，奇肱飛車，巧聒更嬴，妙兼蒱且。墜鸀鳿于青云，落鴻雁于紫虛。捎鸧鴰，漂鸕，彈地盧與神居。斬飛鵬于日域，摧大鳳于天墟。龍伯釣其靈鰲，任公獲其巨魚。窮造化之譎詭，何神怪之有馀？

所以噴血流川，飛毛灑雪，狀若乎高天雨獸，上墜于大荒；又似乎積禽為山，下崩于林穴。陽烏沮色于朝日，陰兔喪精于明月。思騰裝上獵于太清，所恨穹吳于路絕。而忽也莫不海晏天空，萬方來同。雖秦皇與漢武兮，復(fù)何足以爭雄！

俄而君王茫然改容，愀然有失，于安思危，防險戒逸，斯馳騁以狂發(fā)，非至理之弘術(shù)。且夫人君以端拱為尊，玄妙為寶。暴殄天物，是謂不道。乃命去三面之網(wǎng)，示六合之仁。已殺者皆其犯命，未傷者全其天真。雖剪毛而不獻(xiàn)，豈割鮮以悴輪。解鳳皇與鸑鷟兮，旋騶虞與麒麟。獲天寶于陳倉，載非熊于渭濱。

于是享獵徒，封勞苦。軒行庖，騎酌酤。韜兵戈，火網(wǎng)罟。

然后登九霄之臺，宴八紘之圃。開日月之扃，辟生靈之戶。圣人作而萬物睹，覽蒐敖與狩岐，何宣成之足數(shù)？哂穆王之荒誕，歌白云之西母。

曷若飽人以淡泊之味，醉時以淳和之觴，鼓之以雷霆，舞之以陰陽。虞乎神明，狃于道德。張無外以為罝，琢大樸以為杙。頓天網(wǎng)以掩之，獵賢俊以御極。若此之狩，罔有不克。使天人宴安，草木蕃植。六宮斥其珠玉，百姓樂于耕織。寢鄭衛(wèi)之聲，卻靡曼之色。天老掌圖，風(fēng)后侍側(cè)。是三階砥平，而皇猷允塞。豈比夫《子虛》、《上林》、《長揚(yáng)》《羽獵》，計麋鹿之多少，夸苑囿之大小哉！方將延榮光于后昆，軼玄風(fēng)于邃古，擁嘉瑞，臻元符，登封于太山，篆德于社首。豈與乎七十二帝同條而共貫哉？君王于是回霓旌，反鑾輿。訪廣成于至道，問大塊之幽居。使罔象掇玄珠于赤水，天下不知其所如也。

大鵬賦　并序

余昔于江陵見天臺司馬子微，謂余有仙風(fēng)道骨，可與神游八極之表，因著《大鵬遇希有鳥賦》以自廣。此賦已傳于世，往往人間見之?；谄渖僮?，未窮宏達(dá)之旨，中年棄之。及讀《晉書》，睹阮宣子《大鵬贊》，鄙心陋之。遂更記憶，多將舊本不同。及腹存手集，豈敢傳諸作者？庶可示之子弟而已。其辭曰：

南華老仙一作仙老發(fā)天機(jī)于漆園，吐崢嶸之高論，開浩蕩之奇言，征至一作志怪于齊諧，談北溟之有魚，吾不知幾千里，其句曰鯤?；纱簌i，質(zhì)凝胚渾。脫鬐鬣于海島，張羽毛于天門。劇渤之春流，晞扶桑之朝暾。燀赫于宇宙，憑陵乎昆倉。一鼓一舞，煙朦沙昏。五岳為之震落，百川為之崩奔。

乃蹶厚發(fā)，揭太清，亙層霄，突重溟。激三千以崛起，向九萬而迅征。背嶪太山一作虛之崔嵬，翼舉長云之縱橫，左回右旋，倏陰忽明。歷汗漫以夭矯，羾閶闔之崢嶸。簸鴻蒙，扇雷霆，斗轉(zhuǎn)而天動，山搖而海傾。怒無所搏，雄無所爭，固可想像其勢，仿佛其形。

若乃足縈虹霓，目耀日月，連軒沓拖，揮霍翕忽。噴氣則六合生云，灑行則千里飛雪。邈彼北岸，將窮南圖。運(yùn)逸翰以傍擊，鼓奔飚而長驅(qū)。燭龍銜光以照物，列缺施鞭而啟途。塊視三山，杯觀一作看五湖。其動也神應(yīng)，其行也道俱。任公見之而罷釣，有窮不敢以彎弧。莫不投竿失鏃，仰之長吁。 爾其雄姿壯觀，坱軋河漢，上摩蒼蒼，下覆漫漫。盤古開天而直視，羲和倚日而傍嘆。繽紛乎八方之間，掩映乎四海之闐。當(dāng)胸臆之掩畫，若混茫之未判。忽騰覆以回轉(zhuǎn)，則霞廓而霧散。

然后六月一息，至于海濁。欻翳景以橫翥，逆高天而下垂。憩乎泱漭之野，入乎汪湟之池。猛勢所射，馀風(fēng)所吹，溟漲沸渭，巖巒紛披。天吳為之佚栗，海若為之躨跜。巨鰲冠山而卻走，長鯨騰海而下馳?？s殼挫鬣，莫之敢窺。吾變不測其神怪之若此，蓋乃造化之所為。

豈比夫蓬萊之黃鵠，夸金衣與菊裳。恥蒼梧之玄鳳，耀彩質(zhì)與錦章。既服御于靈仙，久馴擾于池湟。精衛(wèi)勤苦于銜木，鶢鶋悲愁乎薦觴。天雞警曙于蟠桃，踆烏晣耀于太陽。不曠蕩而縱適，何拘攣而守常。未若茲鵬之逍遙，無厥類乎比方。不矜大而暴猛，每順時而行藏。參方根以比壽，飲元?dú)庖猿淠c。戲旸谷而徘徊，憑炎洲而抑揚(yáng)。

俄而希有鳥見謂之曰：“偉哉鵬乎，此之樂也。吾右翼掩乎西極，左翼蔽乎東荒，跨躡地絡(luò)，周旋天綱。以恍惚為巢，以虛無為場。起呼爾游，爾同起翔?！庇谑呛醮簌i許之，欣然相隨。此二禽已登于寥廓，而尺鶠之輩空見筆于藩蘺。

劍閣賦　送友人王炎入蜀

咸陽之南，直望五千里，見云峰之崔嵬。前有劍閣橫斷，倚青天而中開。上則松風(fēng)蕭颯瑟，有巴猿兮相哀。旁則飛湍走壑，灑石噴閣，洶涌而驚雷。送佳人兮此去，復(fù)何時兮歸來。望夫君兮安極，起沉吟兮嘆息。視滄波之哀注，悲白日之西匿。鴻別燕兮秋聲，云愁秦而暝色。若明月出于劍閣兮，與君兩鄉(xiāng)對酒而相憶。

擬恨賦

晨登大山，一望蒿里。松楸骨寒，草宿墳毀。浮生可嗟，大運(yùn)同此。于是仆本壯夫，慷慨不歇，仰思前賢，飲恨而歿。

昔如漢祖龍躍，群雄競奔，提劍叱咤，指麾中原，哀馳渤，西漂昆倉。斷蛇奮怒，掃清國步，握瑤圖而倏升，登紫壇而雄顧。一朝長辭，天下縞素。

若乃項(xiàng)王虎斗，白日爭輝。拔山力盡，蓋世心微。聞楚歌之四合，知漢卒之重圍。帳中劍舞，泣挫雄威。騅兮不逝，喑嗚何歸？至如荊卿入秦，直度易水。長虹貫日，寒風(fēng)颯起。遠(yuǎn)仇始皇，擬報太子。奇謀不成，憤惋而死。

若夫陳后失寵，長門掩扉。日冷金殿，霜凄錦衣。春草罷綠，秋螢亂飛。恨桃李之委絕，思君王之有違。

昔者屈原既放，遷于湘流。心死舊楚，魂飛長楸。聽江楓之裊裊，聞嶺狖之啾啾。永埋骨于淥水，怨懷王之不收。

及夫李斯受戮，神氣黯然。左右垂泣，精魂動天。執(zhí)愛子以長別，嘆黃犬之無緣?；蛴袕能娪罌Q，去國長違，天涯遷客，海外思?xì)w。此人忽見愁云蔽日，目斷心飛，莫不攢眉痛骨，抆血沾衣。

若乃錯繡轂，填金門，煙塵曉沓，歌鐘晝喧。亦復(fù)星沉電滅，閉影潛魂。已矣哉！桂華滿兮明月輝，扶桑曉兮白日飛。玉顏減兮螻蟻取，碧臺空兮歌舞稀。與天道兮共盡，莫不委骨而同歸。

惜馀春賦

天之何為令北斗而知春兮，回指于東方。水蕩漾兮碧色，蘭葳蕤分芳。試登高而望遠(yuǎn)，極云海之微茫。魂一去兮欲斷，淚流頰兮成行。吟清楓而詠滄浪，懷洞庭兮悲瀟湘。何余心之縹緲兮，與春風(fēng)而飄揚(yáng)。飄揚(yáng)兮思無垠，念佳期兮莫展。平原萋兮綺色，愛芳草兮如剪。惜馀春之將闌，每為恨兮不淺。

漢之曲兮江之潭，把瑤草兮思何堪。想游女于峴北，愁帝子于湘南。恨無極兮心氳氳，目眇眇兮憂紛紛。披衛(wèi)情于淇水，結(jié)楚夢于陽云。春每歸兮花開，花已闌兮春改。嘆長河之流春，送馳波于東海。春不留兮時已失，老衰颯兮逾疾。恨不得掛長繩于青天，系此西飛之白日。

若有人兮情相親，去南國兮往西秦。見游絲之橫路，網(wǎng)春輝以留人。沉吟兮哀歌，躑躅兮傷別。送行子之將遠(yuǎn)，看征鴻之稍滅。醉愁心于垂楊，隨柔條以糾結(jié)。望夫君兮咨嗟，橫涕淚兮怨春華。遙寄影于明月，送夫君于天涯。

愁陽春賦

東風(fēng)歸來，見碧草而知春。蕩漾惚恍，何垂楊旖旎之愁人。天光青而妍和，海氣綠而芳新。野彩翠兮芊綿，云飄搖而相鮮。演漾兮夤緣，窺青一作新苔之生泉。縹緲兮翩綿，見游絲之縈煙?；昱c此兮俱斷，醉一作對風(fēng)光兮凄然。

若乃隴水秦聲，江猿巴吟。明妃玉塞，楚客楓林。試登高而望遠(yuǎn)，痛切一作咸痛骨而傷心。春心蕩兮始波，春愁亂兮如雪。兼萬情之悲歡，茲一感于芳節(jié)

若有一人一作起所思兮湘水濱，隔云霓而見無因。灑別淚于尺波，寄東流于情親。若使春光可攬而花成兮，吾欲贈天涯之佳人。

悲清秋賦

登九疑兮望清川，見三湘之潺湲。水流寒以歸海，云橫秋而蔽天。余以鳥道計于故鄉(xiāng)兮，不知去荊吳之幾千。于時西陽半規(guī)，映島欲沒。澄湖原闕湖字練明，遙海上月。念佳期之浩蕩，渺懷燕而望越。荷花落兮江色秋，風(fēng)裊裊兮夜悠悠。臨窮溟以有羨，思釣鰲于滄洲。無修竿以一舉，撫洪波而增憂。歸去來兮，人間不可以托此，吾將采藥于蓬丘。

卷二十六　表書九首

為吳王謝責(zé)赴行在遲滯表

臣某言：伏蒙圣恩，追赴行在，臣誠惶誠恐，頓首。臣聞胡馬矯首，嘶北風(fēng)以局顧；越禽歸飛，戀南枝而刷羽。所以流波思其舊鋪，落葉墜于本根。在物尚然，矧于臣子。臣位叨盤石，辜負(fù)明時；才闕總?cè)?，謬?dāng)強(qiáng)寇。駑拙有素，天實(shí)知之。伏惟陛下重紐乾綱，再清國步，當(dāng)作愍臣不逮，賜臣生全。歸見白日，死無遺恨。然臣年過耳順，風(fēng)瘵日加。鋒鏑殘骸，劣有馀喘。雖決力上道，而心與愿違。貴貪尺寸之程，轉(zhuǎn)寺犬馬之戀。非有他故，以疾淹留。今大舉天兵，掃除戎羯。所在郵驛，征發(fā)交馳。臣逐便水行，難于陸進(jìn)，瞻望丹闕，心魂若飛。慚墜履之還收，喜遺簪之再御。不勝涕戀屏營之至。

為宋中丞請都金陵表

臣某言：臣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臣聞社稷無常奉，明者守之；君臣無定位，暗者失之。所以父作子述，重光疊輝。天未絕晉，人惟戴唐。以功德有厚薄，運(yùn)數(shù)有修短。功高而福祚長永，德薄而政教陵遲。三后之姓，于今為庶，非一朝也。

伏惟陛下欽六圣之光訓(xùn)，擁千載之鴻休。有國之本，群生屬望。粵自明兩，光岐之陽，昔有周太王之興，發(fā)跡于此，天啟有類，豈人事歟？皇朝百五十年，金革不作。逆胡竊號，剝亂中原。雖平嵩丘、填伊洛，不足以掩宮城之骸骨；決洪河、灑秦雍，不足以蕩犬羊之膻臊。毒浸區(qū)宇，憤盈穹旻。此乃猛士奮劍之秋，謀臣運(yùn)籌之日。夫不拯橫流，何以彰圣德?不斬巨猾，無以興神功。十亂佐周而克昌，四兇及虞而乃去。去元兇者，非陛下而誰？且道有興廢，代有中季。漢當(dāng)三十七，莽亦為災(zāi)；赤伏再起，丕業(yè)終光。非陛下至神至圣，安能勃然中興乎？

以臣料人事得失，敢獻(xiàn)疑于陛下。臣猶望愚夫千慮，或冀一得。何者？賊臣楊國忠，蔽塞天聰，屠割黎庶；女弟席寵，傾國弄權(quán)。九土泉貨，盡歸其室。怨氣上激，水旱薦臻；重罹暴亂，百姓力屈。即欲平殄蝥賊，恐難應(yīng)期。且圖萬全之計，以成一舉之策。

今自河以北，為胡所凌；自河之南，孤城四壘。大盜蠶食，割為洪溝；宇宙嵲屼，昭然可睹。臣伏見金陵舊都，地稱天險。龍盤虎踞，開扃自然。六代皇居，五福斯在。雄圖霸跡，隱軫由存。咽喉控帶，縈錯如繡。天下衣冠士庶，避地東吳，永嘉南遷，未盛于此。臣又聞湯及盤庚，五遷其邑，典謨訓(xùn)誥，不以為非；衛(wèi)文徙居楚丘，風(fēng)人流詠。伏惟陛下因萬人之蕩析，乘六合之譸張，去扶風(fēng)萬有一危之近邦，就金陵太山必安之成策。茍利于物，斷在宸衷。

況齒革羽毛之所生，楩楠豫章之所出。元龜大貝，充牣其中；銀坑鐵冶，連綿相屬。鏟銅陵為金穴，煮海水為鹽山。以征則兵強(qiáng)，以守則國富。橫制八極，克復(fù)兩京，俗畜來蘇之歡，人多徯后之望。陛下西以蛾嵋為壁壘，東以滄海為溝池，守海陵之倉，獵長洲之苑。雖上林五柞，復(fù)何加焉？上皇居天帝運(yùn)昌之都，儲精真一之境。有虞則北閉劍閣，南扃瞿塘，蚩尤共工，五兵莫向，二圣高枕，何憂哉？飛章問安，往復(fù)巴峽，朝發(fā)白帝，暮宿江陵，首尾相應(yīng)，率然之舉。不勝屏營瞻云望日之至。

為宋中丞自薦表

臣某聞，天地閉而賢人隱。云雷屯而君子用。臣伏見前翰林供奉李白，年五十有七．天寶初，五府交辟，不求聞達(dá)，亦由子真谷口，名動京師。上皇聞而悅之，召入禁掖。既潤色于鴻業(yè)，或間草于王言，雍容揄揚(yáng)，特見褒賞。為賤臣詐詭，遂放歸山。閑居制作，言盈數(shù)萬。屬逆胡暴亂，避地廬山，遇永王東巡脅行，中道奔走，卻至彭澤。具已陳首。前后經(jīng)宣慰大使崔渙及臣推復(fù)清雪，尋經(jīng)奏聞。

臣聞古之諸侯進(jìn)賢受上賞，蔽賢受明戮。若三適稱美，必九錫先榮，垂之典謀，永以為訓(xùn)。臣所薦李白，實(shí)審無辜。懷經(jīng)濟(jì)之才，抗巢、由之節(jié)。文可以變風(fēng)俗，學(xué)可以究天人，一命不沾，四海稱屈。伏惟陛下大明廣運(yùn)，至道無偏，收其希世之英，以為清朝之寶。昔四皓遭高皇而不起，翼惠帝而方來。君臣離合，亦各有數(shù)，豈使此人名揚(yáng)宇宙而枯槁當(dāng)年？傳曰：舉逸人而天下歸心。伏惟陛下，回太陽之高暉，流覆盆之下照，特請拜一京官，獻(xiàn)可替否，以光朝列，則四海豪俊，引領(lǐng)知?dú)w。不勝凄凄之至，敢陳薦以聞。

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

淮南小壽山謹(jǐn)使東峰金衣雙鶴，銜飛云錦書于維揚(yáng)孟公足下曰：仆包大塊之氣，生洪荒之間。連翼、軫之分野，控荊、衡之遠(yuǎn)勢。盤薄萬古，邈然星河。憑天霓以結(jié)峰，倚斗極而橫嶂。頗能攢吸霞雨，隱居靈仙。產(chǎn)隋侯之明珠，蓄卞氏之光寶，罄宇宙之美，殫造化之奇。方與昆侖抗行，閬風(fēng)接境。何人間巫、廬、臺、霍之足陳耶！

一昨于山人李白處奉見吾子移文，責(zé)仆以多奇，叱仆以特秀，而盛談三山五岳之美，謂仆小山無名無德而稱焉。觀乎斯言，何太謬之甚也！吾子豈不聞乎：無名為天地之始，有名為萬物之母。假令登封禋祀，曷足以大道譏耶？然能損人費(fèi)物，庖殺致祭，暴殄草木，鐫刻金石，使載圖典，亦未足為貴乎？且達(dá)人莊生，常有馀論，以為尺鷃不羨于鵬鳥，秋毫可并于太山。由斯而談，何小大之殊也。

又怪于諸山藏國寶、隱國賢，使吾君榜道燒山，披訪不獲，非通談也。夫皇王登極，瑞物昭至，蒲萄翡翠以納貢，河圖洛書以應(yīng)符。設(shè)天網(wǎng)而掩賢，窮月猶竁以率職。天不秘寶，地不藏珍，風(fēng)威百蠻，春養(yǎng)萬物。王道無外，何英賢珍玉而能伏匿于巖穴耶？所謂榜道燒山，此則王者之德未廣矣。昔太公大賢，傅說明德，棲渭川之水，藏虞、虢之巖，卒能形諸兆朕，感乎夢想。此則天道暗合，豈勞乎搜訪哉？果投竿詣麾，舍筑作相，佐周文，贊武丁?？偠撝揭嗪巫?？乃知巖穴為養(yǎng)賢之域，林泉非秘寶之區(qū)。則仆之諸山，亦何負(fù)于國家矣？

近者逸人李白自峨眉而來，爾其天為容，道為貌，不屈已，不干人，巢、由以來，一人而已。乃虬蟠龜息，遁乎此山。仆嘗弄之以綠綺，臥之以碧云，嗽之以瓊液，餌之以金砂。既而童顏益春，真氣愈茂。將欲倚劍天外，持弓扶桑。浮四海，橫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俄而李公仰天長吁，謂其友人曰：吾未可去也。吾與爾，達(dá)則兼濟(jì)天下，窮則獨(dú)善一身。安能餐君紫霞，蔭君青松，乘君鸞鶴，駕君虬龍，一朝飛騰，為方丈、蓬萊之人耳，此方未可也。乃相與卷其丹書，匣其瑤瑟，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shù)。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qū)大定，?？h清一。事君之道成，榮親之義畢，然后與陶朱、留侯，浮五湖，戲滄洲，不足為難矣。即仆林下之所隱客，豈不大哉！必能資其聰明，輔以正氣，借之以物色，發(fā)之以文章，雖煙藥中貧，沒齒無恨。其有山精木魅，雄虺猛獸，以驅(qū)之四荒，磔裂原野，使影跡絕滅，不干戶庭。亦遣清風(fēng)掃門，明月侍坐。此乃養(yǎng)賢之心，實(shí)亦勤矣。孟子孟子，無見深責(zé)耶！明年青春，求我于此巖也。

上安州李長史書

白，嵚崎歷落可笑人也。雖然，頗嘗覽千載，觀百家，至于圣賢，相似厥眾。則有若似其仲尼，紀(jì)信似于高祖，牢之似于無忌，宋玉似于屈原。而遙觀君侯，竊疑魏洽，便欲趨就。臨然舉鞭，遲疑之間，未及回避。且理有疑誤而成過，事有形似而類真，惟大雅含弘，方能恕之也。

白少頗周慎，忝聞義方，入暗室而無欺，屬昏行而不變。今小人履疑誤形似之跡，君侯流愷悌矜舍之恩。戢秋霜之威，布冬日之愛。睟容有穆，怒顏不彰。雖將軍息恨于孫一作孺之前，此無慚德；司空愛揖于元淑之際，彼未為賢。一言見冤，九死非謝。

白孤劍誰托，悲歌自憐。迫于凄惶，席不暇暖。寄絕國而何仰？若浮云而無依。南徙莫從，北游失路。遠(yuǎn)客汝海，近還鄖城。昨遇故人，飲以狂藥。一酌一笑，陶然樂酣。困河朔之清觴，飫中山之醇酎。屬早日初眩，晨霾未收。乏離朱之明，昧王戎之視。青白其眼，瞢而前行，亦何異抗莊公之輪，怒螗螂之臂？御者趨召，明其是非。入門鞠躬，精魄飛散。昔徐邈緣醉而賞，魏王卻以為賢；無鹽因丑而獲，齊君待之逾厚。白，妄人也，安能比之？上掛《國風(fēng)》相鼠之譏，下懷《周易》履虎之懼。以固陋，禮而遣之。幸容寧越之辜，深荷王公之德。銘刻心骨，退思狂愆，五情冰炭，罔知所措。晝愧于影，啟處不遑，戰(zhàn)踞無地。

伏惟君侯，明奪秋月，和均韶風(fēng)。掃塵辭場，振發(fā)文雅。陸機(jī)作太康之杰士，未可比肩；曹植為建安原作武之雄才，惟堪捧駕。天下豪俊，翕然趨風(fēng)。白之不敏，竊慕馀論。何圖叔夜潦倒，不切于事情；正辜猖狂，自貽于恥辱？一忤容色，終身厚顏。敢沐芳負(fù)荊，請罪門下，倘免以訓(xùn)責(zé)，恤其愚蒙，如能伏劍結(jié)纓，謝君侯之德。敢一夜力撰《春游救苦寺》詩一首十韻、《石巖詩》詩一首八韻、《上楊都尉》詩一首三十韻，辭旨狂野，貴露下情，輕干視聽，幸乞詳覽。

與賈少公書

宿昔惟清勝。白綿疾疲，去期恬退，才微識淺，無足濟(jì)時。雖中原橫潰，將何以救之？王命崇重，大總元戎，辟書三至，人輕禮重。嚴(yán)期迫發(fā)，難以固辭，扶力一行，前觀進(jìn)退。且殷源廬岳十載，時人觀其起與不起，以卜江左興亡。謝安高臥東山，蒼生屬望。白不樹矯抗之跡，恥振玄邈之風(fēng)，混游漁商，隱不絕俗。豈徒販賣云壑，要射虛名？方之二子，實(shí)有慚德。徒塵忝幕府，終無能為。唯當(dāng)報國薦賢，扶以自免，斯言若謬，天實(shí)殛之。以足下深知，具申中款。惠子知我，夫何間然？勾當(dāng)小事，但增悚惕。

為趙宣城與楊右相書

某啟。辭違積年，伏戀軒屏。首冬初寒，伏惟相公尊體起居萬福。某蒙恩才朽齒邁，徒延圣日。少忝末吏，本乏遠(yuǎn)圖；中年廢缺，分歸園壑。昔相公秉國憲之日，一拔九霄，拂刷前恥，升騰晚官。恩貸稠疊，實(shí)戴丘山。落羽再振，枯鱗旋躍，運(yùn)以大風(fēng)之舉，假以磨天之翔。衣繡霜臺，含香華省。宰劇慚強(qiáng)項(xiàng)之名，酌貪礪清心之節(jié)。三典列郡，寂無成功，但宣布王澤，式酬天獎。伏惟相公，開張徽猷，夤亮天地。入夔龍之室，持造化之權(quán)。安石高枕，蒼生是仰。某鳴躍無已，剪拂因人。銀章朱紱，坐榮宦達(dá)。身茶宸眷，目識龍顏。既齊飛于鹓鷺，復(fù)寄跡于門館。皆相公大造之力也。而鐘鳴漏盡，夜行不息，止足之分，實(shí)愧古人。犬馬戀主，迫于西汜。所冀枯松晚歲，無改節(jié)于風(fēng)霜；老驥馀年，期盡力于蹄足。上答明主，下報相公，縷縷之誠，屏息于此。伏惟相公，收遣簪于少昊，念亡弓于楚澤。衰當(dāng)益壯，結(jié)草知?dú)w。瞻望恩光，無忘景刻。

與韓荊州書

白聞天下談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何令人之景慕一至于此耶！豈不以有周公之風(fēng)，躬吐握之事，使海內(nèi)豪俊，奔走而歸之，一登龍門，則聲譽(yù)十倍。所以龍盤鳳逸之士，皆欲收名定價于君侯。愿君侯不以富貴而驕之，寒賤而忽之，則三千賓中有毛遂，使白得脫穎而出，即其人焉。白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shù)，遍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王公大臣，許與氣義。此疇曩心跡，安敢不盡于君侯哉？

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動天地，筆參于造化，學(xué)究于天人。幸愿開張心顏，不以長揖見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縱之以清談，請日試萬言，倚馬可待。今天下以君侯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權(quán)衡，一經(jīng)品題，便作佳士。而君侯何異階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揚(yáng)眉吐氣、激昂青云耶？

昔王子師為豫州，未下車即辟荀慈明；既下車又辟孔文舉。山濤作冀州，甄拔三十馀人，或?yàn)槭讨小⑸袝?，先代所美。而君侯亦薦一嚴(yán)協(xié)律，入為秘書郎。中間崔宗之、房為祖、黎昕、許瑩之徒，或以才名見知，或以清白見賞。白每觀其銜恩撫躬，忠義奮發(fā)，以此感激，知君侯推赤心于諸賢腹中，所以不歸他人，而愿委身國士。倘急難有用，敢效微驅(qū)。

且人非堯、舜，誰能盡善？白謨猷籌畫，安能盡矜？至于制作，積成卷軸，則欲塵穢視聽，恐雕蟲小伎，不合大人。若賜觀芻蕘，請給以紙墨，兼人書之。然后退歸閑軒，繕寫呈上。庶青萍、結(jié)綠，長價于薛、卞之門。幸惟下流之閑獎飾，惟君侯圖之。

上安州裴長史書

白聞天不言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白人焉，非天地也，安得不言而知乎？敢剖心析肝，論舉身之事，便當(dāng)談筆，以明其心。而粗陳其大綱，一快憤懣，惟君侯察焉。

白本家金陵，世為右姓。遭沮渠蒙遜難，奔流咸秦，因官寓家。少長江漢，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軒轅以來，頗得聞矣。常橫經(jīng)籍書，制作不倦，迄于今三十春矣。以為士生則?；∨钍?，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杖劍去國，辭親遠(yuǎn)游。南窮蒼梧，東涉溟海。見鄉(xiāng)人相如大夸云之事，云楚有七澤，遂來觀焉。而許相公家見招，妻以孫女，便憩于此，至移三霜焉。

曩昔東游維揚(yáng)，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馀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jì)之。此則是白之輕財好施也。又昔與蜀中友人吳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白禫服慟哭，若喪天倫。炎月伏尸，泣盡而繼之以血。行路間者，悉皆傷心。猛虎前臨，堅守不動。遂權(quán)殯于湖側(cè)，便之金陵。數(shù)年來觀，筋骨尚在。白雪泣持刃，躬申洗削。裹骨徒步，負(fù)之而趨。寢興攜持，無輟身手。遂丐貸營葬于鄂城之東。故鄉(xiāng)路遙，魂魄無主，禮以遷窆，式昭明情。此則是白存交重義也。

又昔與逸人東嚴(yán)子隱于岷山之陽，白巢居數(shù)年，不跡城市。養(yǎng)奇禽千計。呼皆就掌取食，了無驚猜。廣漢太守聞而異之，詣廬親睹，因舉二以有道，并不起。此白養(yǎng)高忘機(jī)，不屈之跡也。

又前禮部尚書蘇公出為益州長史，白于路中投刺，待以布衣之禮。因謂群寮曰：“此子天才英麗，下筆不休，雖風(fēng)力未成，且見專車之骨。若廣之以學(xué)，可以如比肩也”。四海明識，具知此談。前此郡督馬公，朝野豪彥；一見禮，許為奇才。因謂長史李京之曰：“諸人之文，猶山無煙霞，春無草樹。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語，絡(luò)繹間起，光明洞澈，句句動人”。此則故交元丹，親接斯議。若蘇、馬二公愚人也，復(fù)何足盡陳？倘賢賢也，白有可尚。

夫唐虞之際，于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是知才難不可多得。白，野人也，頗工于文，惟君侯顧之，無按劍也。伏惟君侯，貴而且賢，鷹揚(yáng)虎視，齒若編貝，膚如凝脂，昭昭乎若玉山上行，朗然映人也。而高義重諾，名飛天京，四方諸侯，聞風(fēng)暗許。倚劍慷慨，氣干虹霓。月費(fèi)千金，日宴群客。出躍駿馬，入羅紅顏。所在之處，賓朋成市。故時節(jié)歌曰：“賓朋何喧喧！日夜裴公門。愿得裴公之一言，不須驅(qū)馬將華軒”。白不知君侯何以得此聲于壤之間，豈不由重諾好賢，謙以得也？而晚節(jié)改操，棲情翰林，天才超然，度越作者。屈佐國，時惟清哉。棱威雄雄，下懾群物。

白竊慕高義，已經(jīng)十年。云山間之，造謁無路。今也運(yùn)會，得趨未塵，承顏接辭，八九度矣。常欲一雪心跡，崎嶇未便。何圖謗詈忽生，眾口攢毀，將欲投杼下客，震于嚴(yán)威。然自明無辜，何憂悔吝！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過此三者，鬼神不害。若使事得其實(shí)，罪當(dāng)其身，則將浴蘭沐芳，自屏于烹鮮之地，惟君侯死生。不然，投山竄海，轉(zhuǎn)死溝壑。豈能明目張膽，托書自陳耶！昔王東海問犯夜者曰：“何所從來？”答曰：“從師受學(xué)，不覺日晚”。王曰：“吾豈可鞭撻寧越以立威名？”想君侯通人，必不爾也。

愿君侯惠以大遇，洞天心顏，終乎前恩，再辱英眄。白必能使精誠動天，長虹貫日，直度易水，不以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許門下，遂之長途，白既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觀國風(fēng)，永辭君侯，黃鵠舉矣。何王公大人之門，不可以彈長劍乎？

卷二十七　序二十首

暮春江夏送張祖監(jiān)丞之東都序

吁咄哉！仆書室坐愁，亦已久矣。每思欲遐登蓬萊，極目四海，手弄白日，頂摩青穹，揮斥幽憤，不可得也。而金骨未變，玉顏已緇，何常不捫松傷心，撫鶴嘆息？誤學(xué)書劍，薄游人間。紫微九重，碧山萬里。有才無命，甘于后時。劉表不用于禰衡，暫來江夏；賀循喜逢于張翰，且樂船中。達(dá)人張侯，大雅君子。統(tǒng)泛舟之役，在清川之湄。談玄賦詩，連興數(shù)月，醉盡花柳，賞窮江山。國祖有程，告以行邁，煙景晚色，慘為愁容。系飛帆于半天，泛淥水于遙海。欲去不忍，更開芳樽。樂雖寰中，趣逸天半。平生酣暢，未若此筵。至于清談皓歌，雄筆麗藻，笑飲醁酒，醉揮素琴，余實(shí)不愧于古人也。揚(yáng)袂遠(yuǎn)別，何時歸來？想洛陽之秋風(fēng)，將膾魚以相待。詩可贈遠(yuǎn)，無乃闕乎？

奉餞十七翁二十四翁尋桃花源序

昔祖龍滅古道，嚴(yán)威刑，煎熬生人，若墜大火。三墳，五典，散為寒灰。筑長城，建阿房，并諸侯，殺豪俊。自謂功高羲皇，國可萬世。思欲凌云氣，求仙人，登封太山。風(fēng)雨暴作。雖五松受職，草木有知；而萬象乖度，禮刑將弛。剛綺皓不得不遁于南山，魯連不得不蹈于東海。則桃源之避世者，可謂超升先覺。夫指鹿之儔，連頸而同死，非吾黨之謂乎？二翁耽老氏之言，繼少卿之作，文以述大雅，道以通至精。卷舒天地之心，脫落神仙之境。武陵遺跡，可得而窺焉。問津利往，水引漁者，花藏仙溪。春風(fēng)不知從來，落英何許流出！石洞來入，晨光盡開。有良田名池，竹果森列，三十六洞，別為一天子？今扁舟而行，然笑謝人世，阡陌未改，古人依然。白云何時而歸來，青山一去而誰往？諸公賦桃源以美之。

夏日陪司馬武公與群賢宴姑熟亭序

通驛公館南有水亭焉。四甍翚飛，巉絕浦嶼。蓋有前攝令河?xùn)|薛公棟而宇之，今宰隴西李公明化開物成務(wù)，又橫其梁而閣之。晝鳴閑琴，夕酌清月。蓋為接輶軒、祖遠(yuǎn)客之佳境也。制置既久，莫知何名。司馬武公，長材博古，獨(dú)映方外。因據(jù)胡床，岸幘嘯詠，而謂前長史李公及諸公曰：“此亭跨姑孰之水，可稱為‘姑熟亭’焉”。嘉名勝概，自我作也。且夫曹官紱冕者，大賢處之，若游青山、臥白云，逍遙偃傲，何適不可？小才居之，窘而自拘，悄若桎梏，則清風(fēng)朗月，河英岳秀，皆為棄物，安得稱焉？所以司馬南鄰，當(dāng)文章之旗鼓；翰林客卿，揮辭鋒以戰(zhàn)勝。名教樂地，無非得俊之場也。千載一時，言詩紀(jì)志。

江夏送林公上人游衡岳序

江南之仙山，黃鶴之爽氣，偶得英粹，后生俊人。林公世為豪家，此土之秀。落發(fā)歸道，專精律儀。白月在天，朗然獨(dú)出。既灑落于彩翰，亦諷詩于金口。閑云無心，與化偕往。欲將振五樓之金策，浮三湘之碧波。乘杯溯流，考室名岳；瞰憩冥壑，凌臨諸天。登祝融之峰巒，望長沙之煙火。遙謝舊國，誓遺歸蹤。百千開士，稀有此者。余所以嘆其峻節(jié)，揚(yáng)其清波。龍像先輩，回眸拭視。比夫汩泥沙者，相去如牛之一毛。昔智者安禪于臺山，遠(yuǎn)公托志于廬岳，高標(biāo)勝概，斯亦向慕哉！紫霞搖心，青楓夾岸，目斷川上，送君此行，群公臨流，賦詩以贈。

金陵與諸賢送權(quán)十一序

斯高柄秦，贏世不二；三杰伏草，與漢并出。莽夷朱暉，耿鄧乃起。自古英達(dá)，未必盡用于當(dāng)年。去就之理，在大運(yùn)爾。我君六葉繼圣，熙乎玄風(fēng)；三清垂拱，穆然紫極。天人其一哉！所以青云豪士，散在商釣，四坐明哲，皆清朝旅人。吾希風(fēng)廣成，蕩漾浮世。素受寶訣，為三十六帝之外臣。即四明逸老賀老章呼余為謫仙人，蓋實(shí)錄耳。而嘗采姹女于江華，收河車于清溪，與天水權(quán)昭夷服勤爐火之業(yè)久矣。之子也，沖恬淵靜，翰才峻發(fā)。白每一篇一札，皆昭夷之所操。吁！舍我而南，若折羽翼。時歲律寒苦，天風(fēng)枯聲。云帆涉漢，冏若絕雷。舉目四顧，霜天崢嶸。銜杯敘離，群子賦詩以出餞，酒仙翁李白辭。

春于姑熟送趙四流炎方序

白以鄒魯多鴻儒，燕趙饒壯士，蓋風(fēng)土之然乎！趙少翁才貌瑰雅，志氣豪烈。以黃綬作尉，泥蟠當(dāng)涂。亦雞棲鶴籠，不足以窘束鸞鳳耳。以疾惡抵法，遷于炎方。辭高堂而墜心，指絕國以搖恨。天與水遠(yuǎn)，云連山長。借光景于頃刻，開壺觴于洲渚。黃鶴曉別，愁聞命子之聲；青楓螟色，盡是傷心之樹。然自吳瞻秦，日見喜氣原闕。上當(dāng)攫玉弩，摧原作摧狼狐，洗清天地，雷雨必作。冀白日回原闕照，丹心可明。巴陵半道，坐見還吳之棹。令雪解而松柏振色，氣和而蘭蕙開芳。仆西登天門，望子于西江之上。吾賢可流水其道，浮云其身，通方大適，何往不可？何戚戚于路岐哉！

秋于敬亭送從侄耑游廬山序

余小時，大人令誦《子虛賦》，私心慕之。及長，南游云夢，覽七澤之壯觀。酒隱安陸，蹉跎十年。初，嘉興季父謫長沙西還，時途拜見，預(yù)飲林下。耑乃稚子，嬉游在傍。今來有成，郁負(fù)秀氣。吾衰久矣！見爾慰心，申悲導(dǎo)舊，破涕為笑。方告我遠(yuǎn)涉，西登香爐。長山橫蹙，九江卻轉(zhuǎn)。瀑布天落，半與銀河爭流；騰虹奔電，潨射萬壑，此宇宙之奇詭也。其上有方湖石井，不可得而窺焉。羨君此行，撫鶴長嘯。恨丹液未就，白龍來遲，使秦人著鞭，先往桃花之水。孤負(fù)夙愿，慚歸名山，終期后來，攜手五岳。情以送遠(yuǎn)，詩寧闕乎？

送黃鐘之鄱陽謁張使君序

東南之美者，有江夏黃公焉。白切飲風(fēng)流，嘗接談笑。亦有抗節(jié)玉立，光輝炯然，氣高時英，辯折天口。道可濟(jì)物，志棲無垠。鄱陽張公，朝野榮望，愛客接士，即原、嘗原作常、春、陵之亞焉。每欽其辭華，懸榻見往。而黃公因訪古跡，便從貴游，乃僑裝撰行，去國遐陟。諸子銜酒惜別，脫巾贈分。沉醉煙夕，惆悵涼月。天南回以變夏，火西飛而獻(xiàn)秋。汀葭颯然，海草微落。夫子行邁，我心若何！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湖水悠沔，勖哉是待。共賦《武昌釣臺篇》，以慰別情耳。

早春于江夏送蔡十還家云夢序

吾觀察侯，奇人也。爾其才高氣遠(yuǎn)，有四方之志。不然，何周流宇宙太多耶？白遐窮冥搜，亦以早矣。海草三綠，不歸國門。又更逢春，再結(jié)鄉(xiāng)思。一見夫子，冥心道存。窮朝晚以作宴，驅(qū)煙霞以輔賞。朗笑明月，時眠落花。斯游無何，尋告睽索。來暫觀我，去還愁人乃浮漢陽，入云夢，鄉(xiāng)枻云叩，歸魂亦飛。且青山綠楓，累道相接，遇勝因賞，利君因賞，利君前行。既非遠(yuǎn)離，曷足多嘆？秋七月，結(jié)游鏡湖，無愆我期，先子而往，敬慎好去，終當(dāng)早來，無使耶川白云不得復(fù)弄爾。鄉(xiāng)中廖公及諸才子為詩略謝之。秋日于太原南柵餞

陽曲王贊公賈少公石艾尹少公應(yīng)舉赴上都序

天王三京，北都居一。其風(fēng)俗遠(yuǎn)，蓋陶唐氏之人歟？襟四塞之要沖，控五原之都邑。雄藩劇鎮(zhèn)，非賢莫居。則陽曲丞王公，神仙之胄也。爾其學(xué)鏡千古，知周萬殊。又若少府賈公，以述作之雄也。鰲弄筆海，虎攫辭場。又若石艾尹少公，廓宙之器，口折黃馬，手揮青萍。咸道貫于人倫，名飛于日下。實(shí)難沉屈，永情青霄。劍有隱而氣沖七星，珠雖潛而光照萬壑。今年春，皇帝有事千畝，湛恩八埏，大搜群才，以緝邦政。而王公以令宰見舉，賈公以王霸升聞。海激佇乎三千，天飛期于六月。必有以也，豈徒然哉！有從兄太原主簿舒，才華動時，規(guī)謀匠物。乃黕翠幕，筵虹梁，玉羞霞開，羽觴雷舉。然后抗目遠(yuǎn)覽，憑軒高吟。汾河鏡開，漲藍(lán)都之氣色；晉山屏列，橫朔塞之郊原。屏俗事于煩襟，結(jié)浮歡于落景。俄而皓月生海，來窺醉容；黃云出關(guān)，半起秋色。數(shù)君乃輟酌慷慨，搖心促裝。望丹闕而非遠(yuǎn)，揮玉鞭而且去。白也不敏，先鳴翰林。幸叨玳瑁之筵，敢竭麒麟之筆。請各探韻，賦詩寵行。

江夏送倩公歸漢東序

昔謝安四十，臥白云于東山；桓公素征，為蒼生而一起。常與支公游賞，貴而不移。大人君子，神冥契合，正可乃爾。仆與倩公一面，不忝古人。言歸漢東，使我心痗。夫漢東之國，圣人所出，神農(nóng)之后，季良為大賢。爾來寂寂，無一物可紀(jì)。有唐中興，始生紫陽先生。先生六十而隱化，若繼跡而起者，惟倩公焉。蓄壯志而未就，期老成于他日。且能傾產(chǎn)重諾，好賢士文。即惠休上人與江鮑往復(fù)，各一時也。仆平生述作，罄其草而授之。思親遂行，流涕惜別。今圣朝已舍季布，當(dāng)征賈生。開顏洗目，一見白日。冀相視而筆于新松之山耶？作小詩絕句，以寫別意：彼美漢東國，川藏明月輝。寧知喪亂后，更有一珠歸。

餞李副使藏用移軍廣陵序

大功未足以蓋世，威不可以震主。必挾此者，持之安歸？所以彭越醢于前，韓信誅于后。況權(quán)位不及于此者，虛生危疑，而潛苞禍心，小拒王命。是以謀臣將啖以節(jié)鉞，誘而烹之。亦由借鴻濤于奔鯨，膾生人于哮虎。呼吸江海，橫流百川。左縈右拂，十有馀郡。國計未及，誰當(dāng)其鋒？我副使李公，勇冠三軍，眾無一旅。橫倚天之劍，揮駐日之戈。吟嘯四顧，熊羆雨集。蒙輪扛鼎之士，杖干將而星羅。上可以決天云，下可以絕地維。翕振虎旅，赫張王師。退如山立，進(jìn)若電逝。轉(zhuǎn)戰(zhàn)百勝，僵尸盈川。水膏于滄溟，陸血于原野。一掃瓦解，洗清全吳?？芍^萬里長城，橫斷楚塞。不然，五嶺之北，盡餌于修蛇，勢盤地蹙，不可圖也。而功大用小，天高路遐。社稷雖定于劉章，封侯未施于李廣。使慷慨之士，長吁青云。且移軍廣陵，恭揖后命。組練照雪，樓船乘風(fēng)。簫鼓沸而三山動，旌旗揚(yáng)而九天轉(zhuǎn)。良牧出祖，烈將登筵。歌酣易水之風(fēng)，氣振武安之瓦。海日夜色，云河中流。席闌賦詩，以壯三軍之事。白也筆已老矣，月何能為？

澤畔吟序

《澤畔吟》者，逐臣崔公之所作也。公代業(yè)文宗，早茂才秀。起家校書蓬山，再尉關(guān)原作開，誤輔，中佐于憲車，因貶湘陰。從宦二十有八載，而官未登于郎署，何遇時而不偶耶？所謂大名難居，碩果不食。流離乎沅、湘，摧頹于草莽。同時得罪者數(shù)十人，或才長命夭，覆巢蕩室。崔公忠憤義烈，形于清辭。慟器澤畔，哀形翰墨。猶《風(fēng)》、《雅》之什，聞之者無罪，睹之者作鏡。書所感遇，總二十章，名之曰《澤畔吟》。懼奸臣之猜，常韜之于竹簡；酷吏將至，則藏之于名山。前后數(shù)四，蠹傷卷軸。觀其逸氣頓挫，英風(fēng)激揚(yáng)，橫波遺流，騰薄萬古。至于微而彰，婉而麗，悲不自我，興成他人，豈不云怨者之流乎？余覽之愴然，掩卷揮涕，為之序云。

夏日諸從弟登沔州龍興閣序

夫槿榮芳園，蟬嘯珍木，蓋紀(jì)乎南火之月也。可以處臺榭，居高明。吾之友于，順此意也，遂卜精勝，得乎龍興。留寶馬于門外，步金梯于閣上，漸出軒戶，遐瞻云天。晴山翠遠(yuǎn)而四合，暮江碧流而一色。屈指鄉(xiāng)路，還疑夢中，開襟危欄，宛若空外。嗚呼！屈、宋長逝，無堪與言。起予者誰？得我二季。當(dāng)揮爾鳳藻，搜乎需觴。與白云老兄，俱莫負(fù)古人也。

秋夜于安府送孟贊府兄還都序

夫士有飾危冠，揚(yáng)眉吐諾，激昂青云者，咸夸炫意氣，托交王侯。若告之急難，乃十失八九。我義兄孟子，則不然耶？道合而襟期暗親，志乖而肝膽楚、趙。鴻騫鳳立，不循常流?？酌髋麜?，每觀于大略；少君讀《易》，時作于小文。四方賢豪，眩然景慕。雖長不過七尺，而心雄萬夫。至于酒情中酣，天機(jī)俊發(fā)，則談笑滿席，風(fēng)云動天。非嵩丘騰精，何以及此。白以弱植，早飲香名。況親承光輝，恩甚華萼。他鄉(xiāng)此別，誰無恨耶？時林風(fēng)吹霜，散下秋草；海雁嘶月，孤飛朔云。驚魂動骨，戛瑟落涕?？故志掃~，傷如之何！且各賦詩，以寵岐路。

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dú)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zhuǎn)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斗數(shù)。

冬夜于隨州紫陽先生餐霞樓送煙子元演隱仙城山序

吾與霞子元丹、煙子元演，氣激道谷，結(jié)神仙交。殊身同心，誓老云海，不可奪也。歷可天下，周求名山，入神農(nóng)之故鄉(xiāng)，得胡公之精術(shù)。胡公身揭日月，心飛蓬萊。起餐霞之孤樓，煉吸景之精氣。延我數(shù)子，高談混元。金書玉訣，盡在此矣。白乃語及形勝，紫陽因大夸仙城。元侯聞之，乘興將往。別酒寒酌，醉青田而少留；夢魂曉飛，度淥水以先去。吾不滯于物，與時推移。出則以平交王侯，遁則以俯視巢、許。朱紱狎我，綠蘿未歸。恨不得同棲煙林，對坐松月。有所款然，銘契潭石。乘春當(dāng)來，且抱琴臥花，高枕相待。詩以寵別，賦而贈之。

送戴十五歸衡岳序

白上探玄古，中觀人世，下察交道。海內(nèi)豪俊，相識如浮云。自謂德參夷、顏，才亞孔、墨，莫不名由口進(jìn)，實(shí)從事退，而風(fēng)義可合者，厥惟戴侯。寓居長沙，稟湖岳之氣；少長咸、洛，窺霸王之圖。精微可以入神，懿重可以崇德，謨猷可以尊主，文藻可以成化。兼以五材，統(tǒng)以四美，何往而不濟(jì)也。其二三諸昆，皆以才秀擢用，辭翰炳發(fā)，升聞天朝。而此君獨(dú)潛光后世，以期大用。鯤海未躍，鵬霄悠然。不遠(yuǎn)千里，訪余以道。國之秀，有廖侯焉。人倫精鑒，天下獨(dú)立。每延以宴謔，許為通人。獨(dú)孤有鄰及薛諸公，咸亦以為信然矣。屬明主未夢，且歸衡陽。憩祝融之云峰，弄茱萸之湍水。軒騎糾合，祖于魏公之林亭。笙歌鳴秋，劍舞增氣。況江葉墜綠，沙鴻冥飛，登高送遠(yuǎn)，使人心醉。見周、張二子，為論平生。雞黍之期，當(dāng)速赴也。

早夏于江將軍叔宅與諸昆季送傅八之江南序

《易》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窮此道者，其惟傅侯耶？侯篇章驚新，海內(nèi)稱善，五言之作，妙絕當(dāng)時。陶公愧田園之能，謝客慚山水之美。佳句籍籍，人為美談。前許州司馬宋公蘊(yùn)冰清之姿，重傅侯玉潤之德，妻以其子。鳳皇于飛，潘、陽之好，斯為睦矣。仆不佞也，忝于芳塵，宴同一筵，心契千古。清酌連曉，玄談入微。歡攜無何，旋告睽坼。將軍叔英略蓋古，英明洞神。天王貴宗，誕育賢子。八龍增秀以列次，五色相輝而有文。會言高樂，曉餞金門。洗德弦，觴怡顏。朱明草木已盛，且江嶂若畫，賞盈前途，自然屏間坐游，鏡里行到，霞月千里，足供文章之用哉！征帆空懸，落日相逼，二季揮翰，詩其贈焉。

冬日于龍門送從弟京兆參軍令問之淮南覲省序

紫云仙季，有英風(fēng)焉。吾家見之，若眾星之有月。貴則天王之令弟，寶則海岳之奇精。游者所謂風(fēng)生玉林，清明蕭灑，真不虛也。常醉目吾曰：“兄心肝五藏，皆錦繡耶！不然，何開口成文，揮翰霧散？”吾因撫掌大笑，揚(yáng)眉當(dāng)之。使王澄再聞，亦復(fù)絕倒。觀夫筆走群象，思通神明，龍章炳然，可得而見。歲十二月，拜省于淮南。思白華之長吟，眺黃云之晚色。目斷心盡，情懸高堂。傾蘭醑而送行，赫金鞍而照發(fā)，錯轂蹲野，朝英滿筵。非才名動時，何以及此？日落酒罷，前山陰煙。殷勤惠言，吾道哀坐。想洛橋春色，先到淮城。見千條之綠楊，折一枝以相贈，則華萼情在，吾無恨焉。君公賦詩，以光榮餞。

卷二十八　贊十七首

當(dāng)涂李宰君畫贊

天垂元精，岳降粹靈，應(yīng)期命世，大賢乃生。吐奇獻(xiàn)策，敷聞王誕。帝用休之，揚(yáng)光泰清。濫觴百里，涵量八溟。縉云飛聲，當(dāng)涂政成。雅頌一變，江山再榮。舉邑抃舞，式圖丹青。眉秀華蓋，目朗明星。鶴矯閬風(fēng)，麟騰玉京。若揭日月，昭然運(yùn)行。窮神闡化，永世作程。

金陵名僧公粉圖慈親贊

神妙不死，惜生此身。托休淑，而稱厥親。粉為造化，筆寫天真。貌古松雪，心空世塵。文伯之母，可以為鄰。

李居士贊

至人之心，如鏡中影。揮斥原本作斤，誤萬變，動不離靜。彼質(zhì)我斤，揮風(fēng)是騁。了物無二，皆為匠郢。吾族賢老，名喧寫真。貌圖粉繪，生為垢塵。從白得衰，與天為鄰。默然不滅，長存此身。

安吉崔少府翰畫贊

齊表巨海，吳嗟大風(fēng)。崔為令族，出自太公?？松娌?，骨秀神聰。炳若秋月，騫然云灣。爰圖伊人，奪妙真宰。卓立欲語，謂行而在。清晨一觀，爽氣十倍。張之座隅，仰止光彩。

宣城吳錄事畫贊

大名之家，昭彰日月，生此髦士，風(fēng)霜秀骨。圖真像賢，傳容寫發(fā)。束帶岳立，如朝天闕。巖巖兮謂四方之削成，澹澹兮申五湖之澄明。武庫肅穆，辭峰崢嶸。大辯若訥，大音希聲。默然不語，終為國楨。

壁畫蒼鷹贊　譏主人

突?？輼?，傍無寸枝。上有蒼鷹獨(dú)立，若秋胡之?dāng)€眉。凝金天之殺氣，凜粉壁之雄姿。觜铦劍戟，爪握刀錐。群賓失席以眙，未悟丹青之所為。吾嘗恐出戶牖以飛去，何意終年而在斯！

方城張少公廳畫師猛贊

張公之堂，華壁照雪。師猛在圖，雄姿奮發(fā)。森辣一作疏眉目，颯灑毛骨。鋸牙銜霜，鉤爪抱一作把月。掣蹲胡以震怒，謂大廈之峣屼。永觀厥容，神駭不歇。

羽林范將軍畫贊

羽林列衛(wèi)，壁壘南垣。四十五星，光輝至尊。范公拜將，遙承主恩。位寵虎臣，封傳雁門。瞻天蹈舞，踴躍精魂。逐逐鶚視，昂昂鴻賽。心豪祖逖，氣爽劉琨。名震大國，威揚(yáng)列藩。麟閣之階，粉圖華軒。胡兵百萬，橫行縱吞。爪牙帝室，功業(yè)長存。

金銀泥畫西方凈土變相贊 并序

我聞金天之西，日沒之所，去中華十萬億剎，有極樂世界焉。彼國之佛，身長六十萬億常沙由旬，眉間白毫，向右宛轉(zhuǎn)如五須彌山，目光清白若四海水。端坐說法，湛然常存。沼明金沙，岸列珍樹。欄楯彌覆，羅網(wǎng)周張。車渠琉璃，為樓殿之飾；頗黎瑪瑙，耀創(chuàng)砌之榮。皆諸佛所證，無虛言者。金銀泥畫西方凈土變相，蓋馮翊郡秦夫人奉為亡夫湖州刺史韋公之所建也。夫人蘊(yùn)冰玉之清，敷圣善之訓(xùn)，以伉儷大義，希拯拔于幽涂；父子恩深，用重修于景福。誓舍珍物，構(gòu)求名工，圖金創(chuàng)端，繪銀設(shè)像。八法功德，波動青蓮之池；七寶香花，光映黃金之發(fā)。清風(fēng)所拂，如生五音，百千妙樂，咸疑動作。若已發(fā)愿，未及發(fā)愿；若已當(dāng)生。精念七日，必生其國，功德罔極，酌而難名。贊曰：

向西日沒處，遙瞻大悲顏。目凈四海水，身光紫金山。勤念必往生，是故稱極樂。珠網(wǎng)珍寶樹，天花散香閣。圖畫了在眼，愿托彼道場。以此功德海，冥祐為舟梁。八十一劫罪，如風(fēng)掃輕霜。庶觀無量壽，長愿玉毫光。

江寧楊利物畫贊

太華高岳，三峰倚天。洪波經(jīng)海，百代生賢。為夔為龍，廓土濟(jì)川。趙城開國，玉樹凌煙。筆鼓元化，形分自然。明珠獨(dú)轉(zhuǎn)，秋月孤懸。作宰作程，摧剛挫堅。德合窈冥，聲播蘭荃。鴻漸麟閣，英圖可傳。

金鄉(xiāng)薛少府廳畫鶴贊

　　高堂閑軒兮，雖聽訟而不擾。圖蓬山之奇禽，想瀛海之瞟眇。紫頂煙赩，丹眸星皎。昂昂欲飛一作貯貽，霍若驚矯。形留座隅，勢出天表。謂長唳于風(fēng)霄，終宗立于露曉。凝玩益古，俯察愈妍，舞疑傾市，聽似聞弦。倘感至精以神變，可弄影而浮煙。

志公畫贊

　　水中之月，了不可取。虛空其心一作身，寥廓無主。錦蒙鳥爪，獨(dú)行一作游絕侶。刀齊尺梁，扇迷陳語。丹青圣容，何住一作往何所。

琴贊

　　嶧陽孤桐，石聳天骨。根老冰泉，葉苦霜月。斫為綠綺，徽聲粲發(fā)。秋風(fēng)入松，萬古奇絕。

朱虛侯贊

　　贏氏穢德，金精摧傷。秦鹿克獲，漢風(fēng)飛揚(yáng)。赤龍登天，白日升光。陰虹賊虐，諸呂擾攘。朱虛來歸，會酌高堂。雄劍奮擊，太后震惶。爰鋤產(chǎn)、祿，大運(yùn)乃昌。功冠帝室，于今不忘原作亡，誤。

觀佽飛斬蛟龍圖贊

佽飛斬長蛟，遺圖畫中見，登舟既虎嘯，激水方龍戰(zhàn)。驚波動連山，拔劍曳雷電。鱗摧白刃下，血染滄江變。感此壯古人，千秋一作載若對面。

地藏菩薩贊　并序

大雄掩照，日月崩落。惟佛智慧大而光生死雪。賴假普慈力，能救無邊苦。獨(dú)出曠劫，導(dǎo)開橫流，則地藏菩薩為當(dāng)仁矣。弟子扶風(fēng)竇滔，少以英氣爽邁，結(jié)交王侯，清風(fēng)豪俠，極樂生疾，乃得惠劍于真宰，湛本心于虛空。愿圖圣容，以祈景福，庶冥力憑助，而厥苦有廖。爰命小才，式贊其事。贊曰：

本心若虛空，清凈無一物。

焚蕩淫怒癡，圓寂了見佛。

五彩圖圣像，悟真非妄傳。

掃雪萬病盡，爽然清涼天。

贊此功德海，永為曠代宣。

魯郡葉和尚贊

海英岳靈，誕彼開士。了身皆空，觀月在水。如薪傳火，朗徹生死；如云開天，廓然萬里。寂滅為樂，江海而閑。逆旅形內(nèi)，虛舟世間。邈彼昆閬，誰云可攀！

卷二十九　頌銘記五篇　　

惟十有四載，皇帝以歲之驕陽，秋五不稔，乃慎擇明牧，恤南方凋枯。伊四月孟夏，自淮陰遷我天水趙公作藩于宛陵，祗明命也。惟公代秉天憲，作保南臺，洪柯大本，聿生懿德。宜乎哉！橫風(fēng)霜之秀氣，郁王霸之奇略。初以鐵冠白筆，佐我燕京，威雄振肅，虜不敢視。而后鳴琴二邦，天下取則；起草三省，朝端有聲。天子識面，宰衡動聽。殷南山之雷，剖赤縣之劇，強(qiáng)項(xiàng)不屈，三州所居大化，咸列碑頌。至于是邦也，酌古以訓(xùn)俗，宣風(fēng)以布和。平心理人，兵鎮(zhèn)唯靜，畫一千里，時無莠言。

退公之暇，清眺原隰。以此郡東塹巨海，西襟長江，咽三吳，扼五嶺，輶軒錯出，無自時而息焉。出自西郭，蒼然古道，道寡列樹，行無清陰。至有疾雷破山，狂飆震壑，炎景爍野，秋霖灌途。馬逼側(cè)于谷口，人周章于山頂。亭候靡設(shè)，逢迎缺如。

自唐有天下，作牧百數(shù)，因循齷齪，罔恢永圖。及公來思，大革前弊，實(shí)相此土，陟降觀之。壯其回崗龍盤，沓嶺波起，勝勢交至，可以有作。方農(nóng)之隙，廓如是營。遂鏟崖坦堙卑，驅(qū)石剪棘，削污壤，階高隅，以門以墉，乃棟乃宇。儉則不陋，麗而不奢，森沉閎，燥濕有庇。若鳧之勇，如鵬斯騫?？M流鏡轉(zhuǎn)，涵映池底。納遠(yuǎn)海之馀清，瀉蓮峰之積翠。信一方雄勝之郊，五馬踟躕之地也。

長史齊公光義，人倫之師表；司馬武公幼成，衣冠之髦彥。錄事參軍吳鎮(zhèn)，宣城令崔欽，令德之后，良材間生。縱風(fēng)教之樂地，出人倫之高格。卓絕映古，清明在躬。僉謀僝功，不日而就?？偸且垡玻炼e！過客沉吟以稱嘆，邦人聚舞以相賀，僉曰：“我趙公之亭也?！比哄极I(xiàn)議，請因謠頌以名之，則必與謝公北亭同不朽矣！白以為謝公德不及后世，亭不留要沖，無勿拜之言，鮮登高之賦。方之今日，我則過矣。敢詢耆老，而作頌曰：

眈眈高亭，趙公所營。如鰲背突兀于太清，如鵬翼開張而欲行。趙公之宇，千載有睹。必恭必敬，爰游爰處。瞻而思之，罔敢大語。趙公來翔，有禮有章。煌煌鏘鏘，如文翁之堂。清風(fēng)洋洋，永世不忘。

崇明寺佛頂尊勝陀羅尼幢頌 并序

共工不觸山，媧皇不補(bǔ)天；其洪波汩汩流，伯禹不治水，萬人其魚乎！禮樂大壞，仲尼不作，王道其昏乎！而有功包陰陽，力掩造化，首出眾圣，卓稱大雄。彼三者之不足征矣！粵有我西方金仙之垂范，覺曠劫之大夢，碎群愚之重昏；寂然不動，湛而常存。使苦海靜滔天之波，疑山滅炎昆之火，囊括天地，置之清涼。日月或墜，神通自在，不其偉歟！

魯郡崇明寺南門佛頂尊勝陀羅尼石幢者，蓋此都之壯觀。昔善住天子及千大天游于園觀，又與天女游戲，受諸快樂，即于夜分中聞有聲曰：“善住天子七日滅后當(dāng)生，七反畜生之身。”于是如來授之吉祥真經(jīng)，遂脫諸苦，蓋之天征為大法印，不可得而聞也。我唐高宗時，有罽賓桑門持入中土，猶日藏大寶，清園虛空，擅金凈彩，人皆悅見。所以山東開士舉國而崇之。時有萬商投珍，士女云會，眾布蓄魯如陵。琢文石于他山，聳高標(biāo)于列肆。镵珉錯彩，為鯨為螭；天人海怪，若叱若語。貝葉金言刊其上，荷花水物形其隅。良工草萊，獻(xiàn)技而去。

圣君垂拱南面，穆清而居，大明廣運(yùn)，無幽不燭。以天下所立茲幢，多臨諸旗亭，喧囂湫隘，本非經(jīng)行網(wǎng)繞之所。乃頒下明詔，令移于寶坊。吁！百尺中標(biāo)，矗若去斷，委翳苔蘚，周流星霜，俾龍象興嗟，仰瞻無地，良可嘆也。

我太官廣武伯隴西李公，先名琬，奉詔書改為輔。其從政也，肅而寬，仁而惠，五鎮(zhèn)方牧，聲聞于天。帝乃加剖竹于魯，魯?shù)吏尤豢捎^。方將和陰陽于太階，致君于堯、舜。豈徒閉閣坐嘯，鴻盤二千哉！乃再崇厥功，發(fā)揮象教。于是與長史盧公、司馬李公等，咸明明在公，綽綽有裕。韜大國之寶，鐘元精之和，榮兼半刺，道光列岳。才或大而用小，識無微而有通。政其有經(jīng)，談豈更仆？

有律師道宗，心總?cè)好?，量苞大千。日何瑩而常明，天不言而自運(yùn)。識岸浪注，玄機(jī)清發(fā)，每口演金偈，舌搖電光，開關(guān)延敵，罕有當(dāng)者。由萬竅同號于一風(fēng)，眾流俱納于溟海。若乃嚴(yán)飾佛事，規(guī)矩梵天，法堂郁以霧開，香樓岌乎島峙，皆我公之締構(gòu)也。以天寶八載五月一日示滅大寺。百城號天，四眾泣血，焚香散花，扶櫬臥轍，仙鶴數(shù)十，飛鳴中絕。非至德動天，深仁感物者，其孰能與于此乎？三綱等皆論窮彌天，惠湛清月。傳千燈于智種，了萬法于真空。不謀同心，克樹圣跡。

太官李公，乃命門于南，垣廟通衢，曾盤舊規(guī)，累構(gòu)馀石。壯士加勇，力侔拔山。才擊鼓以雷作，拖鴻縻而電掣。千人壯，萬夫勢，轉(zhuǎn)鹿盧于橫梁，泯環(huán)合而無際。常六合之振動，崛九霄之崢嶸。非鬼神功，曷以臻此？況其清景燭物，香風(fēng)動塵，群形所沾，積苦都雪。粲星辰而增輝，掛文字而不滅，雖漢家金莖，伏波銅柱，擬茲陋矣！或日月圓滿，方檀散華，清心諷持，諸佛稱贊。夫如是，亦可以從一天至一天，開天宮之門，見群圣之顏，巍巍功德不可量也。

其錄事參軍，六曹英寮，及十一縣官屬，有宏才碩德，含香繡衣者，皆列名碑陰，具不具載?？と硕妓拐咝老壬鷮O太沖，得真人紫蕊玉笈之書，能令太一神自成還丹，以獻(xiàn)于帝。帝服享萬壽，與天同休。功成身退，謝病而去，不謂古之玄通微妙之士歟？乃謂白曰：“昔王文考觀藝于魯，騁雄辭于靈光；陸佐公知名在吳，銘雙闕于盤石。吾子盍可美盛德，揚(yáng)中和?！惫С性捬?，敢不惟命。遂作頌曰：

揭高幢兮表天宮，嶷獨(dú)出兮凌星虹。神縱縱兮來空，仡扶傾兮蒼穹。西方大圣稱大雄，橫絕苦海舟群蒙。陀羅尼藏萬法宗，善住天子獲厥功。明明李君牧東魯，再新頹規(guī)扶眾苦。如大云王注法雨，邦人清涼喜聚舞。揚(yáng)鴻名兮振海浦，銘豐碑兮昭萬古。

化城寺大鐘銘 并序

噫！天以震雷鼓群動，佛以鴻鐘驚大夢。而能發(fā)揮沉潛，開覺茫蠢，則鐘之取象，其義博哉！夫揚(yáng)音大千，所以清真心，警俗慮；協(xié)響廣樂，所以達(dá)元?dú)?，彰天聲；銘勛皇宮，所以旌豐功，昭茂德。莫不配美金鼎，增輝寶坊，仍事作制，豈徒然也。

粵有唐宣城郡當(dāng)涂縣化城寺大鐘者，量涵千盈，蓋邑宰李公之所創(chuàng)也。公名有則，系玄元之英蕤，茂列圣之天枝。生于公族，貴而秀出。少蘊(yùn)才略，壯而有成。西逾流沙，立功絕域。帝疇乎厥庸，始學(xué)古從政。歷宰潔白，聲聞于天。天書褒榮，輝之簡牘?；兹龔?fù)，子孫其原闕傳字。天寶之初。鳴琴此邦，不言而治。日計之無近功，歲計之有大利。物不知化，潛臻小康；神明其道，越不可尚。

方入于禪關(guān)，睹天宮崢嶸，聞鐘聲瑣屑，乃謂諸龍象曰：“盍不建大法鼓，樹之層臺，使群聾六時有所歸仰，不亦美乎？”于是發(fā)一言以先覺，舉百里而感應(yīng)。秋毫不挫，人多子來。銅崇朝而山積，工不日而云會。

乃采鳧氏撰鳴鐘，火天地之爐，扇陰陽之炭。回祿奮恕，飛廉震驚。金精轉(zhuǎn)潛以融熠，銅液星縈而璀燦。光噴日道，氣敵天維。紅云點(diǎn)于太清，紫煙矗于遙海。烜赫宇宙，功侔鬼神。瑩而察之，吁駭人也。

爾其龍質(zhì)炳發(fā)，虎形躨跜。縻金索以上絙，懸寶樓而迭擊。傍振萬壑，高聞九天。聲動山以隱隱，響奔電而闐闐。赦湯鑊于幽途，息劍輪于苦海。景福肸蚃，被于人天。非李公好謀而成，弘濟(jì)群有，孰能興于此乎！

丞尉等并衣冠之龜龍，人物之標(biāo)準(zhǔn)。大雅君子，同僚盡心，聞善賈勇，贊成厥美。寺主升朝，閑心古容，英骨秀氣，灑落毫素，謙柔笑言。海受水而皆納，鏡無形而不燭。直道妙用，乃如是然。常虛懷忘情，潔已利物，是人行空寂，不動見如來。有若上隱，都維那則舒，名僧日暉、蘊(yùn)虛，常因調(diào)護(hù)。賢哉六開士，普聞八萬法。深入禪惠，精修律儀。將博我以文章，求我以述作。功德大海，酌而難名。遂與六曹豪吏，姑原作姓，誤熟賢老，乃緇乃黃，鳧趨梵庭，請揚(yáng)宰君之鴻美。白昔忝侍從，備于辭臣，恭承德音，敢闕清風(fēng)之頌。其辭曰：

雄雄鴻鐘砰隱天，雷鼓霆擊警大千。含號烜赫聲無邊，摧摺魑魅招靈仙。傍極六道極九泉，劍輪輟苦期息肩，湯鑊猛火停熾然。愷悌賢宰人父母，興功利物信可久，德方金鐘永不朽。

天門山銘

梁山博望，關(guān)扃楚濱。夾據(jù)洪流，實(shí)為吳津。兩坐錯落，如鯨張鱗。惟海有若，唯川有神。牛渚怪物，目圍車輪。光射島嶼，氣凌星辰。卷沙揚(yáng)濤，溺馬殺人。國泰呈瑞原作端，誤，時訛返珍。開則九江納錫，閉則五岳飛塵。天險之地，無安匪親。

任城縣廳壁記

風(fēng)姓之后，國為任城，蓋古之秦縣也。在《禹貢》則南徐之分，當(dāng)周成乃東魯之邦，自伯禽到于順公，三十二代。遭楚蕩滅，因?qū)俪伞Ｑ诐h之后，更為郡縣。隋開皇三年，廢高平郡，移任城于舊居。邑乃屢遷，井則不改。

魯境七百里，郡有十一縣，任城其沖要。東盤瑯邪，西控巨野，北走厥國，南馳互鄉(xiāng)。青帝太昊之遺墟，白衣尚書之舊里。土俗古遠(yuǎn)，風(fēng)流清高，賢良間生，掩映天下。地博厚，川疏明。漢則名王分茅，魏則天人列土。所以代變豪侈，家傳文章。君子以才雄自高，小人則鄙樸難治。

況其城池爽塏，邑屋豐潤。香閣倚日，凌丹霄而欲飛；石橋橫波，驚彩虹而不去。其雄麗坱圠有如此焉。故萬商往來，四海綿歷，實(shí)泉貨之橐籥，為英髦之咽喉。故資大賢，以主東道。制我美錦，不易其人。

今鄉(xiāng)二十六，戶一萬三千三百七十一。帝擇明德，以賀公宰之。公溫恭克修，儼實(shí)有立。季野備四時之氣，士元非百里之才。撥煩彌閑，剖劇無滯。鏑百發(fā)克破于楊葉，刀一鼓必合于《桑林》。

寬猛相濟(jì)，弦韋適中。一之歲肅而教之，二之歲惠而安之，三之歲富而樂之。然后青衿向訓(xùn)，黃發(fā)履禮。耒耜就役，農(nóng)無游手之夫；杼原作持，誤軸和鳴，機(jī)罕顰蛾之女。物不知化，陶然自春。權(quán)豪鋤縱暴之心，黠吏返淳和之性。行者讓于道路，任者并于輕重。扶老攜幼，尊尊親親，千載百年，再復(fù)魯?shù)?。非神明博遠(yuǎn)，孰能契于此乎？白控奇東蒙，竊聽輿論，輒記于壁，垂之將來，俾后賢之操刀，知賀公之絕跡者也。

卷三十　碑文七篇

比干碑

太宗文皇帝既一海內(nèi)，明君臣之義。貞觀十九年征島夷，師次殷墟，乃詔贈少師比干為太師，謚曰忠烈公。遣大臣持節(jié)吊祭，申命郡縣封墓、葺祠、置守冢，以少牢時享，著于甲令，刻于金石。故比干之忠益彰，臣子得述其志。昔商王受毒痡于四海，悖于三正，肆厥淫虐，下罔敢諍。于是微子去之，箕子囚之，而公獨(dú)死之。

非夫捐生之難，處死之難。故不可死而死，是輕其生，非孝也。可死而不死，是重其死，非忠也。王曰叔父，親其至焉；國之元臣，位莫崇焉。親不可以觀其危，昵不可以忘其祖。則我臣之業(yè)，將墜于泉；商王之命，將絕于天。整扶其顛，遂諫而死。剖心非痛，亡原作止，誤殷為痛。公之忠烈，其若是焉。故能獨(dú)立危邦，橫抗興運(yùn)。周武以三分之業(yè)，有諸侯之師。實(shí)其十亂之謀，總其一心之眾。當(dāng)公之存也，乃戢彼西土；及公之喪也，乃觀乎孟津。公存而殷存，公喪而殷喪。興亡兩系豈不重歟！且圣人立教，懲惡勸善而已矣。

人倫大統(tǒng)，父子君臣而已矣。少師存則垂其統(tǒng)，歿則垂其教。奮乎千古之上，行乎百王之末。俾夫淫者懼，佞者慚，義者思，忠者勸。其為戒也，不亦大哉！而夫子稱殷有三仁，是豈無微旨。嘗敢頤之曰：存其身，存其宗，亦仁矣；存其名，存其祀，亦仁矣；亡其身，圖其國，亦仁矣。若進(jìn)死者，退生者，狂狷之士將奔走之；褒生者，貶死者，宴安之人將置力焉。故同歸諸仁，各順其志，殊途而一揆，異行而齊致，俾后人優(yōu)柔而自得焉。蓋《春秋》微婉之義。必將建皇極，立彝倫，辟在三之門，垂不二之訓(xùn)，以明知于世。則夫人臣者，既移孝于親，而致之于君。

焉有聞親失而不諍，親危而不救，從容安地而自得，甚哉不然矣！夫孝于其親，人之親皆欲其子。忠于其主，人之主皆欲其臣。故歷代帝王，皆欲精顯。周武下車而封其墓，魏武南遷而創(chuàng)其祠。我太宗有天下，禋百神，盛其禮。追贈太師，謚曰忠烈。申命郡縣，封墳葺祠，置守家五家，以少牢時享。著于甲令，刻于金石。於戲！哀傷列辟，主君封德。正與神明，秩視郡王。身滅而榮益大，世絕而祀愈長。然后知忠烈之道，激天感人深矣。天寶十祀，余尉于衛(wèi)，拜首祠堂，魄感精動，而廟在鄰邑，官非式閭。斫石銘表，以志丕烈。銘曰：

縻軀非仁，蹈難非智。死于其死，然后為義。忠無二軀，烈有馀氣。正直聰明，至今猛視。咨爾來代，為臣不易。

天長節(jié)使鄂州刺史韋公德政碑 并序

太虛既張，惟天之長。所以白帝真人，當(dāng)高秋八月五日，降西方之金精，采天長為名，將傳之無窮，紀(jì)圣誕之節(jié)也。我高祖創(chuàng)業(yè)，太宗成之，三后繼統(tǒng)，王猷如一。大盜間起，開元中興，力倍造化，功包天地。不然，何能遏犧、農(nóng)之頹波，返淳樸于太古？雖軒后至道，由聞蚩尤之師；今網(wǎng)漏吞舟，而胡夷起于轂下。先當(dāng)作光天文武孝感皇帝，越在明兩，總?cè)址鲲L(fēng)。

正帝車于北斗，拯橫流于鯨口；回日轡于西山，拂蒙塵于帝顏同。呼吸而收兩京，烜赫而安六合。歷列辟而罕匹，顧將來而無儔。太陽重輪，合耀并出。宇宙翕變，草木增榮。一麾而靜妖氛，成功不處；五讓而傳劍璽，德冠樂推。

於戲！昔堯及舜、禹，皆無圣子，審歷數(shù)去已，終大寶假人，飾讓以成千載之美。未若以文明鴻業(yè)，受之元良，與天同休，相統(tǒng)億祀。則我唐至公而無私，越三圣而殊軌。騰萬人之喜氣，爛八極之祥云。上皇思汾陽而高蹈，解負(fù)重于吾君。能事斯畢，與人更始。乃展祀郊廟，望秩山川。方掩骼于河、洛，吊人于幽、燕。但誅元兇，不問小罪。噫大塊之氣，歌炎漢之風(fēng)。云滂洋，雨汪原作注濊。澡渥澤，除瑕纇。削平國步，改號乾元。至矣哉！其雄圖景命，有如此者。

我邦伯韋公，大彭之洪胤，扶陽之貴族。雄略邁古，高文變風(fēng)。運(yùn)當(dāng)一賢，才堪三事。歷職剖劇，能聲旁流。衣繡而白筆橫冠，分符而彤襜入境。曩者永王以天人授綠，東巡無名。利劍承喉以脅從，壯心堅守而不動。房陵之俗，安于太山；休奕列郡，去若始至。帝召岐下，深嘉直誠。移鎮(zhèn)夏口，救時艱也。慎厥職，康乃人。減兵歸農(nóng)，除害息暴。大水滅郭，洪霖注川。人見憂于魚鱉，岸不辨于牛馬。公乃抗辭正色，言于城隍曰：“若一日雨不歇，吾當(dāng)伐喬木，焚清祠?！本母袆印Ｆ鋺?yīng)如響。無何，中使銜命，常祈名山，廣征牲牢，驟欲致祭。公又盱衡而稱曰：“今主上明圣，懷于百靈，此淫昏也鬼，不載祀典，若煩國禮，是荒巫風(fēng)?！逼浔倪_(dá)識，皆此類也。物不知化，如登春臺。

有若江夏縣令薛公，揖四豪之風(fēng)，當(dāng)百里之寄。干蠱有立，含章可貞。遵之典禮，恤疲于和樂。政其成也，臻于小康。中京重睹于漢儀，列郡還聞于舜樂。選鄂之勝，帳于東門。乃登豳歌，擊土鼓，祀蓐收，迎田祖。招搖回而大火乃落，閶闔啟而涼風(fēng)始?xì)w。笙竽和籥之音，象星辰而迭奏；吳、楚、巴、渝之曲，各土風(fēng)而備陳。禮容有穆，簪笏列序。羅衣蛾眉，立乎玳筵之上；班劍虎士，森乎翠幕之前。千變百戲，分曹賈勇。藺子跳劍，迭躍流星之輝；都盧尋橦，倒掛浮云之影。百川繞郡，落天鏡于江城；四山入牖，照霜空之海色。獻(xiàn)觴醉于晚景，舞袖紛于廣庭。鶴發(fā)之叟，雁序而進(jìn)曰：恭聞天子無戲言，恐轉(zhuǎn)公以大用。老父不畏死，愿留公以上聞。悅坐棠而餐風(fēng)，庶刻石以置美。白觀樂入楚，聞韶在齊，采諸行謠，遂作頌曰：

爽朗太白，雄光下射。崢嶸金天，華岳旁連。降精騰氣，赫矣昭然。誕圣五日，垂休萬年。孽胡挺災(zāi)，大人有作。雷霆發(fā)揚(yáng)，欃槍乃落。九服交泰，五云縈薄。掃雪屯蒙，洗清寥廓。軒后訪道，來登峨嵋。上皇西去，異代同時。六龍轉(zhuǎn)駕，兩曜回規(guī)。重遭唐主，更睹漢儀。肅肅韋公，大幫之翰。秀骨岳立，英謀電斷。宣風(fēng)樹聲，遠(yuǎn)威逆亂。不長不極，樂奏爭觀。丸劍揮霍，魚龍屈盤。東回舞袖，西笑長安。頌聲載路，豐碑是刊。

溧陽瀨水貞義女碑銘　　并序

皇唐葉有六圣，再造八極，鏡照萬方，幽明咸熙，天秩有禮。自太古及今，君君臣臣，烈士貞女，采其名節(jié)尤彰可激清頹俗者，皆掃地而祠之。蘭蒸椒漿，歲祀罔缺。而慈邑貞義女，光靈翳然，埋冥古遠(yuǎn)，琬琰不刻，豈前修博達(dá)者為邦之意乎？

貞義女者，溧陽黃山里史氏之女也，以家溧陽，史闕書之。歲三十，弗移天于人，清英潔白，事母純孝。手柔荑而不龜，身擊漂以自業(yè)。當(dāng)楚平王時，平王虐忠助讒，苛虐厥政。芟于尚，斬于奢，血流于朝，赤族伍氏。怨毒于人，何其深哉！子胥始東奔勾吳，月涉星遁。或七日不火，傷弓于飛。逼迫于昭關(guān)，匍匐于瀨者。舍車而徒，告窮此女。目色以臆，授之壺漿。全人自沉，形與口滅。卓絕千古，聲凌浮云。激節(jié)必報之仇，雪誠無疑之地。難乎哉！

借如曹娥潛波，理貫于孝道；聶姊殞肆，概動于天倫。魯姑棄子，以卻三軍之眾；漂母進(jìn)飯，沒受千金之恩。方之于此，彼或易爾。卒使伍君開張闔閭，傾蕩鄢、郢。吳師鞭尸于楚國，申胥泣血于秦庭。我亡爾存，亦各壯志。張英風(fēng)于古今，雪大憤于天地。微此女之力，雖云為之士，焉能咆哮烜赫，施于后世也。望其溺所，愴然低回而不能去。每風(fēng)號吳天，月苦荊水，響像如在，精魂可悲。惜其投金有泉，而刻石無主，哀哉！

邑宰滎陽鄭公名晏，家康成之學(xué)，世子產(chǎn)之才。琴清心閑，百里大化。有若主簿扶風(fēng)竇嘉賓、縣尉廣平宋陟、丹陽李濟(jì)、南朝陳然、清河張昭，皆有卿才霸略，同事相協(xié)。緬紀(jì)英淑，勒銘道周。雖陵頹海竭，文或不死。其辭曰：

粲粲貞女，孤生寒門。上無所天，下報母恩。春風(fēng)三十，花落無言。乃如之人，激漂清源。碧流素手，縈彼潺湲。求思不可，秉節(jié)而存。伍胥東奔，乞食于此。女分壺漿，滅口而死。聲動列國，義形壯士。入郢鞭尸，還吳雪恥。投金瀨沚，報德稱美。明明千秋，如月在水。

武昌宰韓君去思頌碑 并序

仲尼，大圣也，宰中都而四方取則；子賤，大賢也，宰單父人到于今而思之。乃知德之休明，不在位之高下，其或繼之者，得非韓君乎？君名仲卿，南陽人也。昔延陵知晉國之政，必分于韓。獻(xiàn)子雖不能遏屠炭之誅，存孤嗣趙，太史公稱天下陰德也。其賢才羅生，列侯十世，不亦宜哉！七代祖茂，后魏尚書令安定王。五代祖鈞，金部尚書。曾祖晙，銀青光祿大夫、雅州刺史。祖泰，曹州司馬?？碱Ｋ兀⒋蠓?、桂州都督府長史。分茅納言，剖符佐郡，奕葉明德，休有烈光。君乃長史之元子也。妣有吳錢氏。及長史即世，夫人早孀，弘圣善之規(guī)，成名四子，文伯、孟軻二母之儔歟？少卿當(dāng)涂縣丞，感概重諾原作諸，誤，死節(jié)于義。云卿文章冠世，拜監(jiān)察御史，朝廷呼為子房。紳卿尉高郵，才名振耀，幼負(fù)美譽(yù)。

君自潞州銅鞮尉調(diào)補(bǔ)武昌令，未下車，人懼之；既下車，人悅之。惠如春風(fēng)，三月大化，奸吏束手，豪宗側(cè)目。有爨玉者，三江之巨橫。白額且去，清琴高張。兼操刀永興，二邑同化。時鑿齒磨牙而兩京，宋城易子而炊骨。吳、楚轉(zhuǎn)輸，蒼生熬然。而此邦晏如，襁負(fù)云集。居未二載，戶口三倍其初。銅鐵曾青，未擇地而出。大冶鼓鑄，如天九神。既烹且爍，數(shù)盈萬億，公私其賴之。官絕請托之求，吏無絲毫之犯。

本道采訪大使皇甫公侁聞而賢之，擢佐輶軒，多所弘益。尚書右丞崔公禹，稱之于朝。相國崔公渙，特奏授鄱陽令，兼攝數(shù)縣。所謂投刃而皆虛，為其政而則理成，去若始至，人多懷恩原作忌，誤。新宰王公名庭璘，巖然太華，浼然洪河。含章可貞，干蠱有立。接武比德，弦歌連聲。服美前政，聞諸耆老。與邑中賢者胡思泰一十五人，及諸寮吏，式歌且舞，愿揚(yáng)韓公之遺美。白采謠刻石，而作頌曰：

峨峨楚山，浩浩漢水。黃金之車，大吳天子。武昌鼎據(jù)，實(shí)為帝里。時艱世訛，薄俗如毀。韓君作宰，撫茲遺人。滂注王澤，猶鴻得春。和風(fēng)潛暢，惠化如神?？淌f古，永思清塵。

虞城縣令李公去思頌碑 并序

王者立國君人，聚散六合，咸土以百里，雷其威聲。華其俗而風(fēng)之，漁其人而涵之。其猶眾鮮洋洋，樂化在水，波而動之則憂，赪尾之刺作焉；徐而清之則安，頒首之頌首之頌興焉。茍非大賢，孰可育物？而能光昭弦歌，卓立振古，則有虞城宰公焉。公名銘，字元勛，隴西成紀(jì)人也。高祖揩，隋上大將軍，綿、益、原三州刺史，封汝陽公。曾祖騰云，皇朝廣、茂二州都督，廣武伯。祖立節(jié)，起家韓王府記室參軍，襲廣武伯。父浦、郢、海、淄、唐、陳五州刺史，魯郡都督，廣平太守，襲武伯。皆納忠王庭，句鏤鐘鼎，侯伯繼跡，故可略而言焉。

公即廣武伯之元子也。年十九，拜北海壽光尉。心不掛細(xì)務(wù)，口不言人非。群吏罕測，望風(fēng)敬憚。秩滿，轉(zhuǎn)右武衛(wèi)倉曹參軍，次任趙郡昭應(yīng)縣令。奉詔修建初、啟運(yùn)二陵原作陜，誤，總徒五郡，支用三萬貫。舉筑雷野，不鞭一人，功成，馀八千貫。其干能之聲大振乎齊、趙矣。時名卿巡按，陵有黃赤氣上沖太微，散為慶云數(shù)千處，蓋精勤動天地也如此。因粉圖奏名編入國史。

天寶四載，拜虞城令，而天章寵榮，俾金玉王牙，烱若七耀，昭回堂隅。於戲！敬之哉！宸威臨顧，作訓(xùn)以理，其俗魯而木，舒而徐。急則很戾，緩則鳥散。公酌以鈞道，和之琴心，于是安四人，敷五教。處必糲食，行惟單車。觀其約而吏儉，仰其敬而俗讓。激直士之素節(jié)，揚(yáng)廉夫之清波。三月政成，鄰境取則。因行春，見枯骸于路隅，惻然疚懷，出俸而葬。由是百里掩骸，四封歸仁。有居喪行號城市者，習(xí)以成俗。公勖之親鄰，厄以兇事，而鰥寡煢獨(dú)，眾所賴焉?？芍^變其頹風(fēng)，永錫爾類。

先時，邑中有聚黨橫猾者，實(shí)惟二耿之族，幾百家焉。公訓(xùn)為純?nèi)?，易其里曰大忠正之里。北境黎丘之古鬼焉，或醉父以刃其子，自公到職，蔑聞為?zāi)。官宅舊井，水清而味苦，公下車嘗之，莞爾而笑曰：“既苦且清，足以符吾志也。”遂汲用不改，變?yōu)楦嗜ｓ磺痧^東有三柳焉，公往來憩之，飲水則去。行路勿剪，比于甘棠。鄉(xiāng)人因樹而書頌四十有六篇。

惟公志氣塞乎天地，德音發(fā)乎聲容?？c乎若寒崖之霜，湛乎若清川之月。彈惡雪善，速若箭飛。尤能筆工新文，口吐雅論。天下美士，多從之游。非汝陽三公三伯之極德，則何以生此？邑之賢老劉楚瑰等乃相謂曰：“我李公以神明之化，大賴于虞人。虞人陶然歌詠其德，官則敬，去則思。山川鬼神猶懷之，況于人乎！”乃咨群寄信，興去思之頌?？h丞王彥暹，員外丞魏陟，主簿李詵，縣尉李向、趙濟(jì)、盧榮等，同德比義，好謀而成，相與采其瑰蹤茂行，俾刻石篆美，庶清風(fēng)令名，奮乎百世之上。其詞曰：

激揚(yáng)之水兮，白石有鑿。李公之來兮，雪虞人之惡。厥德孔昭，折獄既清。五孝大行，殷云雷之聲。既父其父，又子其子。春之以風(fēng)，化成草靡。乃影我崗，乃雨我田。陽無驕愆，四載有年。人戴公之賢，猶百里之天。棄余往矣，茫如墜川。哀喪惠博，掩骼仁深?？嗑兏剩瑑慈艘仔?。三柳勿剪，永思清音。

為竇氏小師祭璿和尚文

年月日，某謹(jǐn)以齋蔬之猷，敢昭告于和尚之靈。伏惟和尚，降靈自天，依化游世。角立獨(dú)出，嶷然生知。鳳凰開九名之翼，豫章橫萬頃之陂。始傳燈而納照，因落發(fā)以從師。邁龍象以蹴踏，為天人之羽儀。紹釋風(fēng)于西域，回佛日于東維。若大塊之噫氣，鼓和風(fēng)而一吹。熱惱清灑，道芽榮滋。走吳、楚以宗仰，將掃地而歸之。嗚呼！來無所從，去復(fù)何適？水還火歸，蕭散本宅。寶舟輟棹，禪月掩魄。痛一往而無蹤，愴雙林之變白。某早承訓(xùn)誨，偏荷恩慈。忝餐風(fēng)于法侶，旋落蔭于禪枝。號無輟響，泣有馀悲。手撰茗藥，精誠嚴(yán)思。冀原作異，誤神道之昭格，庶明靈而饗之。

為宋中丞祭九江文

謹(jǐn)以三牲之奠，敬祭于長源公之靈。惟神包括乾坤，平準(zhǔn)天地。劃三峽以中斷，疏九道以爭奔。綱紀(jì)南維，朝宗東海。牲玉有禮，祀典無虧。今萬乘蒙塵，五陵慘黷。蒼生悉為白骨，赤血流于紫宮。宇宙倒懸，欃搶未滅。含識結(jié)憤，思剪元兇。若思參列雄藩，各當(dāng)重寄。遵奉天命，大舉天兵。照海色于旌旗，肅軍威于原野。而洪濤譎渤，狂飆振驚。惟神使陽侯卷波，羲和奉命。樓船先濟(jì)，士馬無虞。掃妖孽于幽燕，斬鯨鯢于河洛。惟神祐我，降休于民。敬陳精誠，庶垂歆饗。

后序

宋敏求序

唐李陽冰序李白《草堂集》十卷云：“當(dāng)時著述，十喪其九。”咸平中，樂史別得白歌詩十卷，合為《李翰林集》二十卷，凡七百七十六編，史又篡雜著為別集十卷。治平元年，提王文獻(xiàn)公溥家藏白詩集上中二帙，凡廣二百四篇，惜遺其下帙。熙寧元年，得唐魏萬所篡白詩集二卷，凡廣四十四篇，因裒唐類詩諸編，洎刻石所傳，別集所載者，又得七十七篇，無虛千篇。沿舊目而厘正其匯次，使各相從，以別集附于后。凡賦表書序碑頌記銘贊文六十五篇，合為三十卷。同舍呂縉叔出《漢東紫陽先生碑》，而殘缺間莫能辨，不復(fù)收云。夏五月晦，常山宋敏求題。

曾鞏序

《李白集》三十卷，舊歌詩七百七十六篇，今千有一篇，雜著六十五篇者，知制誥常山宋敏求字次道之所廣也。次道既以類廣白詩，自為序，而未考次其作之先后。余得其書，乃考其先后而次第之。蓋白蜀郡人，初隱岷山，出居襄漢之間，南游江淮，至楚觀云夢。云夢許氏者，高宗時宰相圉師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云夢者三年。去之齊、魯，居徂來山竹溪。入?yún)?，至長安。明皇聞其名，召見，以為翰林供奉。頃之不合去，北抵趙、魏、晉，西涉岐、邠，歷商於，至洛陽，游梁最久。

復(fù)之齊、魯，南游淮、泗，再入?yún)牵D(zhuǎn)徙金陵，上秋浦、尋陽。天寶十四載，安祿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王璘節(jié)牙東南，白時臥廬山，璘迫致之。璘軍敗丹陽，白奔亡至宿松，坐系尋陽獄。宣撫大使崔渙與御史中丞宋若思驗(yàn)治白，以為罪薄宜貰，而若思軍赴河南，遂釋白囚，使謀其軍事。上書肅宗，薦白才可用，不報。是時白年五十有七矣。乾元元年，終以□璘事長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峽江、至巫山。以赦得釋。憩岳陽、江夏。久之，復(fù)如尋陽，過金陵，徘徊于歷陽、宣城二郡。其族人陽冰為當(dāng)涂令，白過之，以病卒，年六十有四。

是時寶應(yīng)元年也。其始終所更涉如此。此白之詩書所自敘可考者也。范傳正為白墓志，稱白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勝景，終年不移。則見于白之自敘者，蓋亦其略也?！杜f史》稱白山東人，為翰林待詔，又稱永王璘節(jié)牙揚(yáng)州，白在宣城遇見，遂辟為從事。而《新書》又稱白流夜郎，還尋陽，坐事下獄。宋若思釋之者，皆不合于白之自敘。蓋史誤也。白之詩連類引義，雖中于法牙者寡。然其辭閎肆雋偉，殆騷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也?！杜f史》稱白有逸才，志氣宏放，飄然有超世之心。余以為實(shí)錄。而《新書》不著其語，故錄之，使覽者得詳焉。南豐曾鞏序。

毛漸序

臨川晏公知止字處善，守蘇之明年，政成暇日，出李翰林詩，以授于漸曰：“白之詩歷世浸久，所傳之集，率多訛缺。予得此本，最為完善，將欲鏤板以廣其傳?！睗u切謂李詩為人所尚，以宋公編類之勤，而曾公考次之詳，世雖甚好，不可得而悉見。今晏公又能鏤板以傳，使李詩復(fù)顯于世，實(shí)三公相與成始而成終也。元豐三年夏四月，信安毛漸校正謹(jǐn)題。

補(bǔ)錄　詩文補(bǔ)遺七十一篇

雜言用投丹陽知己兼奉宣慰判官

客從昆侖來，遺我雙玉璞。云是古之得道者西王母食之余，食之可以凌太虛。愛之頗謂絕今昔，求識江淮人猶如比石。如今雖在卞和手，□□正憔悴，了了知之亦何益？恭聞士有調(diào)相如，始從鎬京還，復(fù)欲鎬京去，能上秦王殿，何時回光一相盼？欲投君，保君年。幸君持取無棄捐。無棄捐，服之與君俱神仙。

此篇，及以下八首，宋刊本《李太白全集》原應(yīng)有之，詩亦見于繆曰芑刊本，蕭本不錄。今本集底本以自『中國李白網(wǎng)』《宋刊本李太白全集》，何而不錄此文，余之不解。遂補(bǔ)錄于此。

南陵五松山別荀七

六即潁水荀，何慚許郡賓？

相逢太史奏，應(yīng)是聚賢人。

玉隱且在石，蘭枯還見春。

俄成萬里別，立德貴清真。

觀魚潭

觀魚碧潭上，木落潭水清。

日暮紫鱗躍，圓波處處生。

涼煙浮竹盡，秋月照沙明。

何必滄浪去？茲焉可濯纓。

自廣平乘走馬六十里至邯鄲登城樓覽古書懷

醉騎白花駱，西走邯鄲城。

揚(yáng)鞭動柳色，寫鞚春風(fēng)生。

入郭登高樓，山川與云平。

深宮翳綠草，萬事傷人情。

相如章華巔，猛氣折秦嬴。

兩虎不相斗，廉公終負(fù)荊。

提攜袴中兒，杵臼及程嬰。

毛君能潁脫，二國且同盟。

皆為黃泉土，使我涕縱橫。

磊磊石子崗，蕭蕭白楊聲。

諸賢沒此地，碑版有殘銘。

太古共今時，由來互衰榮。

傷哉何足道！感激仰空名。

趙俗愛長劍，文儒少逢迎。

閑從博徒游，帳欽雪朝酲。

歌酣易水動，鼓震叢臺傾。

日落把燭歸，凌晨向燕京。

方陳五餌策，一使胡塵清。

月夜金陵懷古

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州。

天文列宿在，霸業(yè)大江流。

淥水絕馳道，青松摧古丘。

臺傾鳷鵲觀，宮沒鳳皇樓。

別殿悲清暑，芳園罷樂游。

一聞歌《玉樹》，蕭瑟后庭秋。

金陵新亭

金陵風(fēng)景好，豪士集新亭。

舉目山河異，偏傷周顗情。

四坐楚囚悲，不憂社稷傾。

王公何慷慨！千載仰雄名。

庭前晚開花

西王母桃種我家，三千陽春始一花。

結(jié)實(shí)苦遲為人笑，攀折唧唧長咨嗟。

宣城長史弟昭贈余琴溪中雙舞鶴詩以見志

令弟佐宣城，贈余琴溪鶴。

謂言天涯雪，忽向窗前落。

白玉為毛衣，黃金不肯博。

當(dāng)風(fēng)振六翮，對舞臨山閣。

顧我如有情，長鳴似相托。

何當(dāng)駕此物，與爾騰廖廓！

暖酒

熱暖將來賓鐵文，暫時不動聚白云。

撥卻白云見青天，掇頭里許便乘仙。

上九首見繆曰芑刊本《李太白文集》。

戲贈杜甫

飯顆山頭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

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

寒女吟

昔君布衣時，與妾同辛苦。

一拜五官郎，便索邯鄲女。

妝欲辭君去，君心便相許。

妾讀蘼蕪書，悲歌淚如雨。

憶昔嫁君時，曾無一夜樂。

不是妾無堪，君家婦難作。

起來強(qiáng)歌舞，縱好君嫌惡。

下堂辭君去，去后悔遮莫。

會別離

結(jié)發(fā)生別離，相思復(fù)相保。

如何日已遠(yuǎn)，五變庭中草。

渺渺天每途，悠悠漢江島。

但恐不出門，出門無遠(yuǎn)道。

道遠(yuǎn)行既難，家貧衣復(fù)單。

嚴(yán)風(fēng)吹雨雪，晨起鼻何酸！

人生各有志，豈不懷所安？

分明天上日，生死誓同歡。

初月

玉蟾離海上，白露濕花時。

云畔風(fēng)生爪，沙頭水浸眉。

樂載弦管客，愁殺戰(zhàn)征兒。

因絕西園賞，臨風(fēng)一詠詩。

雨后望月

四郊陰靄散，開戶半蟾生。

萬里舒霜合，一條江練橫。

出時山眼白，高后海心明。

為惜如團(tuán)扇，長吟到五更。

對雨

卷簾聊舉目，露濕草綿綿。

古岫披云毳，空庭織碎煙。

水紅愁不起，風(fēng)線重難牽。

盡日扶犁叟，往來江樹前。

曉晴

野涼疏雨歇，春色偏萋萋。

魚躍青池滿，鶯吟綠樹低。

野花妝面濕，山草紐斜齊。

零落殘云片，風(fēng)吹掛竹溪。

望夫石

仿佛古容儀，含愁帶曙輝。

露如今日淚，苔似昔年衣。

有恨同湘女，無言類楚妃。

寂然芳靄內(nèi)，猶若竺夫歸。

冬日歸舊山

未洗染塵纓，歸來芳草平。

一條藤徑綠，萬點(diǎn)雪峰晴。

地冷葉先盡，谷寒云不行。

嫩篁侵舍密，古樹倒江橫。

白犬離村吠，蒼苔上壁生。

穿廚孤雉過，臨屋舊猿鳴。

木落禽巢在，籬疏獸路成。

拂床蒼鼠走，倒篋素魚驚。

洗硯修良策，敲松擬素貞。

此時重一去，去合到三清。

鄒衍谷

燕谷無暖氣，窮巖閉嚴(yán)陰。

鄒子一吹律，能回天地心。

入清溪行山中

輕舟云何疾！已到云林境。

起坐魚鳥間，動搖山水影。

巖中響自合，溪里言彌靜。

無事令人幽，停橈向余景。

《文苑英華》一百六十六卷載李白《入清溪行山中》凡二首，其一即本集卷七中所載《清溪行》（清溪清我心），其一乃此首也。按：崔顥集亦載此首，題云《入若耶溪》，當(dāng)是顥作也。

日出東南隅行

秦樓出佳麗，正值朝日光。

陌頭能駐馬，花處復(fù)添香。

郭茂倩《樂府》載此首，以為殷謀詩。

代佳人寄翁參樞先輩

等閑經(jīng)夏復(fù)經(jīng)寒，夢里驚嗟豈暫安？

南國風(fēng)光當(dāng)世少，西陵演浪過江難。

周旋小字挑燈讀，重疊遙山隔霧看。

直是為君餐不得，書來莫說更加餐。

舊注：此詩《總目》及李集皆不載，唯《英華》諸本有之。

送客歸吳

江村秋雨歇，酒盡一帆飛。

路歷波濤去，家唯坐臥歸。

島花開灼灼，汀柳細(xì)依依。

別后無余事，還應(yīng)掃釣磯。

　　送友生游峽中

風(fēng)靜楊柳垂，看花又別離。

幾年同在此，今日各驅(qū)馳。

峽里聞猿叫，山頭見月時。

殷勤一杯灑，珍重歲寒姿。

此詩亦載張籍集中。

送袁明府任長江

別離楊柳青，樽酒表丹誠。

古道攜琴去，深山見峽迎。

暖風(fēng)花繞樹，秋雨草沿城。

自此長江內(nèi)，無因夜犬驚。

送史司馬赴崔相公幕

《滄浪詩話》：《文苑英華》有《送史司馬赴崔相公幕》一首云云，此或太白之逸詩也；不然，亦是盛唐人之作。王琦注：末二聯(lián)或是太白在尋陽獄中之作，所謂崔相公者，即是崔渙，似亦近之。而岑參集中亦載此詩，一云無名氏詩。

崢嶸丞相府，清切鳳凰池。

羨爾瑤臺鶴，高棲瓊樹枝。

歸飛晴日暖，吟弄惠風(fēng)吹。

正有乘軒樂，初當(dāng)學(xué)舞時。

珍禽在羅網(wǎng)，微命苦猶絲。

愿托周周羽，相銜漢水湄。

戰(zhàn)城南

戰(zhàn)地何昏昏！戰(zhàn)士如群蟻。

氣重日輪紅，血染蓬蒿紫。

烏鳥銜人肉，食悶飛不起。

昨日城上人，今日城下鬼。

旗色如羅星，鼙聲殊未已。

妾家夫與兒，俱在鼙聲里。

《文苑英華》一百九十六卷太白“去年戰(zhàn)，桑干源”之后載此一首，不錄作者姓名。后人采太白遺詩，兼入此作。

胡無人行

十萬羽林兒，臨洮破郅支。

殺添胡地骨，降足漢營旗。

寒闊牛羊散，兵休帳幕移。

空余隴頭水，嗚咽向人悲。

《文苑英華》一百九十六卷太白“嚴(yán)風(fēng)吹霜海草凋”之后載此一首，不錄作者姓名。后人采入太白遺詩。然考陳陶集中亦載此作，當(dāng)是陶詩。

鞠歌行

麗莫似漢宮妃，謙莫似黃家女。

黃女持謙齒發(fā)高，漢妃恃麗天庭去。

人生容德不自保，圣人安用推天道？

君不見，蔡澤嵌枯詭怪之形狀，大言直取秦丞相。

又不見，田千秋才智不出人，一朝富貴如有神。

二侯行事在方冊，泣麟老人終困厄。

夜光抱恨良嘆悲，日月逝矣吾何之？

《文苑英華》二百三卷太白“玉不自言如桃李”之后載此一首，失錄作者姓名。后人遂編入太白遺詩。

上十七首見《文苑英華》。前十四者皆注太白姓名于下。后三首錄于太白詩之后，空白其下，不書姓名。后人以為皆太白之作也，編太白遺詩者遂并及焉。今因之，附錄于此?！稖胬嗽娫挕罚骸段脑酚⑷A》有太白《代寄翁參樞先輩》七言律一首，及晚唐之下者。又有五言律三首，其一《送客歸吳》，其二《送友生游峽中》，其三《送袁明府任長江》，集本皆無之，其家數(shù)正在大歷、貞元間，亦非太白之作。又有五言《雨后望月》一首、《對雨》一首、《望夫石》一首、《冬日歸舊山》一首，皆晚唐之語。又有“秦樓出佳麗”四句，亦不類太白，日皆后人假名也。

題許宣平庵

我吟傳舍詩，來訪真人居。

煙嶺迷高跡，云林隔太虛。

窺庭但蕭索，倚柱空躊躇。

應(yīng)化遼天鶴，歸當(dāng)千歲余。

上一首見《太平廣記》。

題峰頂寺

夜宿峰頂寺，舉手捫星辰。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上一首見《侯鯖錄》等書。

瀑布

斷巖如削瓜，嵐光破崖綠。

天河從中來，白云漲川谷。

玉案赤文字，落落不可讀。

攝衣凌青霄，松風(fēng)吹我足。

斷句

舉袖露條脫，招我飯胡麻。

野禽啼杜宇，山蝶舞莊周。

陽春曲

芣苡生前徑，含桃落小園。

春心自搖蕩，百舌更多言。

上三首見《漁隱叢話》諸書。

舍利佛

金繩界寶地，珍木蔭瑤池。

云間妙音奏，天際法蠡吹。

摩多樓子

從戎向邊北，遠(yuǎn)行辭密親。

借問陰山候，還知塞上人。

上三首見《萬首唐人絕句》。

春感

茫茫南與北，道直事難諧。

榆莢錢生樹，楊花玉糝街。

塵縈游子面，蝶弄美人釵。

卻憶青山上，云門掩竹齋。

上一首見《彰明逸事》。

殷十一贈栗岡硯

殷侯三玄士，贈我栗岡硯。

灑染中山毫，光映吳門練。

天寒水不凍，日用心不倦。

攜此臨墨池，還如對君面。

上一首見高似孫《硯箋》。

普照寺

天臺國清寺，天下為四絕。

今到普照游，到來復(fù)何別？

楠木白云飛，高僧頂殘雪。

門外一條溪，幾回流歲月？

上一首見《咸淳臨安志》。蘇東坡曰：“予舊在富陽見國清院太白詩，絕凡近?！奔创似病！稘O隱叢話》：新安水西寺，寺依山背，下瞰長溪，太白題詩《斷句》云：“檻外一條溪，幾回流歲月?！苯窦袩o之。王琦注：漁隱所引即此篇末二句也，蓋未覩全篇，故訛以為《題水西寺斷句》耶？

釣臺

磨盡石嶺墨，尋陽釣赤魚。

靄峰尖似筆，堪畫不堪書。

《九城志》、《錦繡萬花谷》、《一統(tǒng)志》皆引“靄峰尖似筆”之句，以為太白詩。羅愿《新安郡志》曰：太白常稱金華五百灘之勝，而思為新安之游，又嘗自回溪十六渡至黃山湯泉之下，則吾土山川勝概，頗已寄于逸想。共贈許宣平詩，沈汾述以為傳，當(dāng)不虛也。又有《答山中人》，所謂「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相傳以為入黟所作，而俗又有《石墨嶺》與《水西興唐寺》詩，語不類太白。東坡嘗疑《富陽》、《國清》、《彭澤》、《興唐》詩及《姑熟十詠》非太白所作，而王平甫疑《十詠》出于李赤。按南唐自有一翰林學(xué)士李白，曾子故以為《十詠》是此人所為，然則《墨嶺》、《興唐》詩，豈亦此類耶？

小桃源

黟縣小桃源，煙霞百里間。

地多靈草木，人尚古衣冠。

《錦繡萬花谷》亦載此詩，以為太白作。王琦注：此詩乃南唐許堅詩，其后尚有二韻，非太白作也。

題竇圌山

樵夫與耕者，出入畫屏中。

上三首則見《方輿勝覽》。

贈江油尉

嵐光深院里，傍砌水泠泠。

野燕巢官舍，溪云入古廳。

日斜孤吏過，簾卷亂峰青。

五色神仙尉，焚香讀道經(jīng)。

上一首見楊升庵《全蜀藝文志》。

清平樂令　二首 翰林應(yīng)制

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繡。百草七求花下斗，只賭珠璣滿斗。

日晚卻理殘妝，御前閑舞《霓裳》。誰道腰肢窈窕，折旋消得君王。

禁幃秋夜，月探金窗罅。玉帳鴛鴦噴沉麝，時落銀燈香灺。

女伴莫話孤眠，六宮羅綺三千。一笑皆生百媚，宸游教在誰邊？

上二首見《絕妙詞選》。歐陽炯《花間集序》曰：在明皇朝時，則有李太白應(yīng)制《清平樂》詞四首?！督^妙詞選》曰：唐呂鵬《遏云集》，載太白應(yīng)制詞四首，以后二首無清逸氣韻，疑非太白所作，故只存其二。胡應(yīng)麟《筆叢》曰：太白清平樂，蓋五代人偽作，因李有《清平調(diào)》，故贗作此詞傳之。

清平樂　三首

煙深水闊，音信無由達(dá)。惟有碧天云外月，偏照懸懸離別。

盡日感事傷懷，愁眉似鎖難開。夜夜長留半被，待君魂夢歸來。

鸞衾鳳褥，夜夜常孤宿。更被銀臺紅蠟燭，學(xué)妾淚珠相續(xù)。

花貌些子時光，拋入遠(yuǎn)泛瀟湘。欹枕悔聽寒漏，聲聲滴斷愁腸。

畫堂晨起，來報雪花附。高卷簾櫳看佳瑞，皓色遠(yuǎn)迷庭砌。

盛氣光引爐煙，素草寒生玉佩。應(yīng)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

桂殿秋

仙女下，董雙成。漢殿夜涼吹玉竹。曲終卻從仙官去，萬戶千門惟月明。

河漢女，玉鍊顏。云軿往往在人間。九霄有路去無跡，裊裊香風(fēng)生佩環(huán)。

吳虎臣曰：此太白詞也，有得于石刻而無其腔，劉無言倚其聲歌之，音極清雅?！渡凼下勔姾箐洝芬源嗽~為李文饒迎神、送神二曲。予游秦，尚有能宛轉(zhuǎn)度之者?；虿橐磺?，謂李太白作?！对S彥周詩話》亦作李衛(wèi)公《步虛詞》。

連理枝　二首

雪蓋宮樓閉，羅幕錯金翠。斗壓闌干，香心澹薄，梅梢輕倚。噴寶猊香燼麝煙濃，馥紅綃翠被。

淺畫云垂帔，點(diǎn)滴昭陽淚。咫只宸居，君恩斷絕，似遙千里。望水晶簾外竹枝寒，守羊車未至。

上六首見御定《全唐詩》。

雜題四則

乘興踏月，西入酒家。不覺人物兩忘，身在世外。

夜來月下臥醒，花影零亂，滿人衿袖，疑如濯魄于冰壺也。

樓虛月白，秋宇物化。于斯憑闌，身勢飛動。非把酒自忘，此興何極？

吾頭懵懵，試書此不能自辨，賀生為我讀之。

上四則見《龍江夢馀錄》。

鶴鳴九皋

胎化呈仙質(zhì)，長鳴在九皋。

排空散清唳，映日委霜毛。

萬里思寥廓，千山望郁陶。

香凝光不見，風(fēng)積韻彌高。

鳳侶攀何及，雞群思忽勞。

升天如有應(yīng)，飛舞去蓬蒿。

上清寶鼎詩　二首

朝披夢澤云，笠釣青茫茫。

尋絲得雙鯉，中有三元章。

篆字若丹蛇，逸勢如飛翔。

歸來問天老，奧義不可量。

金刀割青素，靈文爛煌煌。

咽服十二環(huán)，奄見仙人房。

暮跨紫鱗去，海氣侵肌涼。

龍子善變化，化作梅花妝。

贈我累累珠，靡靡明月光。

勸我穿絳縷，系作裙間珰。

挹子以攜去，談笑聞遺香。

人生燭上花，光滅巧妍盡。

春風(fēng)繞樹頭，日與化工進(jìn)。

只知雨露貪，不聞零落近。

我昔飛骨時，慘見當(dāng)涂墳。

青松靄朝霞，縹緲山下村。

既死明月魄，無復(fù)玻璃魂。

念此一脫灑，長嘯祭昆侖。

醉著鸞皇衣，星斗俯可捫。

白微時募縣小吏入令臥內(nèi)嘗驅(qū)牛經(jīng)堂下令妻加詰白亟以詩謝云

素面倚欄鉤，嬌聲出外頭。

若非是織女，何得問牽年？

桃源　二首

昔日狂秦事可嗟，直驅(qū)雞犬入桃花。

至今不出煙溪口，萬古潺湲二水斜。

露暗煙濃草色新，一番流水滿溪春。

可憐漁父重來訪，只見桃花不見人。

句一

焰隨紅日遠(yuǎn)，煙逐暮云飛。

句二

綠鬢隨波散，紅顏逐浪無。因何逢伍相，應(yīng)是想秋胡。

句三

玉階一夜留明月，金殿三春滿落花。

漢東紫陽先生碑銘

嗚呼紫陽，竟夭其志以默化，不昭然白日而升九天乎！或?qū)撡e皇王，非世所測，□□□□□□□□□□□挺列仙明拔之英姿，明堂平白，長耳廣顙，揮手振骨，百關(guān)有聲，殊毛秀采，居然逸異，□□□□□□□□□□而直達(dá)。何龜鶴早世，蟪蛄延秋，元命乎，遭命乎！予長息三日，懵于變化之理。 先生姓胡氏□□□□□□族也。代業(yè)黃老，門清儒素，皆龍脫世網(wǎng)，鴻冥高云。但貴天爵，何征閥閱？始八歲經(jīng)仙城山，□□□□□□□□□□□有清都紫微之遐想。九歲出家，十二休糧，二十游衡山，云游洞府，水涉冥壑。神王□□□□□□□□如為威儀及天下采經(jīng)使，因遇諸真人，受赤丹陽精，石景水母，故常吸飛根，吞日魂，密而修之，□□□□□□所居苦竹院，置餐霞之樓，手植雙桂，棲遲其下。聞金陵之墟，道始盛于三茅，波乎四許，華陽□□□□□□□陶隱居傳升元子，升元子傳體元，體元傳貞一先生，貞一先生傳天師李含光，李含光合契乎紫陽?！酢酢酢酢跤谏窦抑铮系种炝?，北越白水，稟訓(xùn)門下者三千余人。鄰近牧守，移風(fēng)門道，忽遇先生之宴坐，□□□□□隱機(jī)雁行而前。為時見重，多此類也。

天寶初，威儀元丹丘道門龍鳳，厚禮致屈，傳箓于嵩山。東京大唐□□宮，三請固辭偃臥，未幾而詔書下現(xiàn)，不得已而行。入宮一革軌儀，大變都邑，然海鳥愁臧文之享，猿狙裂周公之衣，志往跡留，稱疾辭帝?？似陔x闕，臨別自祭。其文曰：神將厭予，予非厭世。乃顧命侄道士胡齊物具平戶輿，歸骨舊土。王公卿士，送及龍門，入葉縣，次王喬之祠，目若有睹，泊然而化，天香引道，尸輕空衣。及本郡太守裴公以幡花郊迎，舉郭雷動，□□□□開顏如生，觀者日萬，群議駭俗。至其年十月二十三日，葬于郭東之新松山，春秋六十有二。

先生含弘光大，不修小節(jié)，書不盡妙。郁有崩云之勢；文非夙工，時動雕龍之作。存也宇宙而無光，歿也浪化而蟬蛻，豈□□□□□□□□乎！有鄉(xiāng)僧貞倩雅仗才氣，請予為銘。予與紫陽神交，鎢餐素論，十得其九。弟子元丹丘等咸思鸞鳳之羽儀，想珠玉之云氣。灑掃松月，載揚(yáng)仙風(fēng)。篆石頌德，與茲山不朽。其詞曰：

賢哉仙士，六十而化。光光紫陽，善與時而為龍蛇，固亦以生死為晝夜。有力者挈之而趨。劫運(yùn)頹落，終歸于無。惟元神不滅，湛然清都。延陵既沒，仲尼嗚呼。青青松柏，離離山隅。篆石頌德，名揚(yáng)八區(qū)。

北斗延生經(jīng)注解序

　　原夫太素未分，無光無象，混黃成化，有始有終。則升清而滯穢，輔善而貶兇。置百二十曹局，列于冥府；造三十六部經(jīng)，秘于瓊宮。度天人之有道，啟含識之不蒙。余嘆曰：莫非三界十方，天地人倫，斯所以為道之紀(jì)也。今竊見圣世幸逢，豐年得遇，皇朝將道德而安家邦，效勛華而育黎庶。而況天下晏然，太元彰耀。今即啟有道之心者，扶風(fēng)氏等，志奉日新，慕真歲久。禱天祐而制兇魔，求師訓(xùn)而傳道要。遂得遇崆峒山元元真人，明龍漢之元文，演赤文之妙奧。敕符十洞，三乘化列，萬機(jī)一義，注解《北斗延生經(jīng)》一卷。上則有飛神金闕，中則有保國寧家，次則有延齡益壽。普度有情之品，同登無礙之門。于是謹(jǐn)作斯文，用題經(jīng)首。李白謹(jǐn)序。

題上陽臺

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何窮？十八日上陽臺書，太白。

建丑月十五日虎丘山夜宴序　天寶五年作

方今有夔、龍、皋、伊，以佐百揆；外有方叔、召虎，以守四方。江海之人，高枕無事，則琴壺以宴友朋，嘯歌以展霞月，吾黨之職也，我是以有今茲虎丘之會。巖巖虎丘，奠吾西門，崒然如香樓金道，自下方而踴躍，鎖丹霞白云于蓮宮之內(nèi)。會之日，和氣滿谷，陽春逼人，巖煙掃除，肅若有待。余與夫不亂行于鷗鳥者，銜流霞之杯，而群嬉于其中，笑向碧潭，與松石道舊。兕觴既發(fā)，賓主醉止，狂歌送酒，坐者皆和。玄去所奏，云去日沒，梵天月出，萬里如練，松陰依依，狀若留客。于斯時也，撫云山為我輩，視竹帛如草芥，頹然樂極，眾慮皆遣。于是奮髯屢舞而歌，今夕何夕，同者八人，醉罷偕賦，此為此山故事。

冬夜裴郎中薛侍御讌集序　上元二年作

二公以大司馬之命，領(lǐng)浙河?xùn)|西十有三州之政，相與周爰諮度，平均邦賦者三月矣。當(dāng)割而游刃無間，臨機(jī)而舍拔則獲。由是在簿領(lǐng)之際，無江海而閑。冬十月辛未，征會于此堂，讌朋友故舊也。賢豪畢萃，升降有序，縫衣淺帶，十有五人。聲同故窮達(dá)不同，意得而鄙恡皆遣。肴芳酒濃，夜寂琴暢，慷慨言志，絡(luò)繹舉白，盱衡抵掌，啞啞大笑。三爵耳熱，萬念如洗，不復(fù)計名身之親疏，憂患之去來也。況他累乎。既醉，余以箸擊唾壺，叩商而歌，其詞曰：「簿領(lǐng)日盈機(jī)，知君傲煩囂。飲和自忘渴，況以初延招。道契跡自親，誰謂列宿遙。何用結(jié)同心，綠琴復(fù)長瓢。日月若走馬，炎涼推斗杓。一年解頤笑，幾日如今宵。奉君千金壽，莫使歲寒凋?！故侨找?，禮成于意，歡生于同，滯憤積慘，篲掃湯沃。方今滄溟使波，世屯未康，二公克壯其猷，以立事為己任。行當(dāng)自致青云之上，不復(fù)與適莽蒼者群矣。吾儕浮沉其間，風(fēng)水俱逝，他日或潛淵，或戾天，一離一合，云動雨散，然后知樽酒未易再得。將子無金玉其音，姑偕賦以卒貺。

上二篇從《四六法?！烦觥?/p>

鄭縣劉少府兄宅月夜登臺宴集序　天寶七年作

夏六月，小暑至矣。吾兄方幕夜天，掃月榭，有酒如乳，醑我乎城南。城臨近高山，俯瞰平隰，秦郊漢院，相錯如繍。且有灝氣足以娛人，故數(shù)君子稱觴焉。其誰同之？有若功曹隴西李華、參軍澩陽鄭泃卿、瑯琊王休、河?xùn)|裴貺、鄭尉京兆韋造，皆卿才也。聲同而形體相忘，道契而機(jī)事不入，是以有高會遠(yuǎn)望，危言浩歌?；蛐膼芮鍣C(jī)，寓興于物；或語及陳跡，盱衡而笑。于是初筵而惠好脩，中飲而意氣接，既醉而是非遣。夫彭澤采菊，隱侯臨風(fēng)，謂之盛矣。況高城古臺，深夜朗月，芳樽良友，佳境勝事，今夕何夕，八者俱并。盍亦偕賦于此乎？觀二三子之志。